5月12日汶川大地震以来,在电视、报纸上,我看过很多刻骨铭心的画面:一位父亲跪倒在儿子的遗体旁抱头痛哭;一位头上缠着纱布的受伤老人眼睛里是一潭死水,让人不敢正视;一个男人背着背篓孤零零地走向一无所有的家园……我在想:灾难后这些失去亲人,失去家园的幸存者,他们的内心收获了什么?珍惜活着的亲人,乐观面对艰辛的生活,与人为善……都有吧。当然,仅仅这些词不能够感动我们,但当它具体到某个人某件事时,没有人能够不动情。
这里当当选摘了来自地震重灾区绵阳的东辰国际学校初三学生王黎冰的地震稿件《地震十日记》。这次地震让他的心灵受到很多触动:那些往常絮絮叨叨让人难以忍受的校长和老师,变得和蔼可亲了;平时“格格不入”的同学也同舟共济了;以前各自忙碌的亲戚也因地震而聚在同一顶帐篷下;一贯饭来张口,只知道享受父母关爱的自己,萌生了报答父母,给他们做自己苦心钻研才学会的“糖酷里脊”的愿望。这次地震也让人看到他面对灾难时弥足珍贵的乐观:帐篷因余震而倒塌,他仍能在“看来我们还得加固帐篷才行”后面调皮地加个“哦”。
这些感触和态度让我欣慰。
我又担心,虽然地震让平时被人忽视的互助、友爱、对亲情的珍惜一瞬间回归,但这些人性中美好的情感既然因地震回归,会不会也随地震走远而离开?
希望这些复苏的情感像天空、大地一样,永存我们的心间。
2008年5月12日 下午·晴
没有一点征兆。下午2:10的时候我午睡醒来,一捧冷水泼在脸上,脑袋依然有些昏沉。
今天的阳光格外明亮,脸上暖融融的。下午第一节是历史课,教室里,电风扇慢悠悠地旋转着,更使我们头晕目眩。
眩晕,头更加晕了!
此时,手中的水杯忽然“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我弯腰去捡,椅子莫名其妙地开始震动起来。“干什么?”我迷糊着转向后桌。并没有人与我恶作剧。
这时候,剧烈的晃动震醒了每一个人,六层的教学楼——弘毅楼的走廊突然充斥着恐惧的尖叫声,教室里的书本、试卷忽然撒了一地。天花板上,白墙皮飞雪般掉下来。“哇呀,是地震!”我大叫一声,推了一把我身后正在梳头的小Y,大家一窝蜂地冲了出去。我们随着摇晃的楼层和疯狂的同学向操场奔去。“哎哟!”一个女生在慌乱中不幸摔倒在地,疾步前行的我们被涌动的人流推动着来不及去帮她,好在后面已经有两个男生将女孩扶起,继续奔跑。此刻摇摇欲坠的楼层里,哭声、尖叫声,伴着地震的轰隆声响成一片。
白色的石灰粉遍地都是,在操场上回头看教学楼随着大地的震颤而像玩具一样阵阵晃动。同学们陆续从楼层中奔出,老师也来了。而我摇摇晃晃,一想到我的家人,有种想哭的感觉,但来不及哭。蹲在草坪里的L已经痛哭流涕,Q从寝室直接赶来,告诉我先不要着急,应该先把我们班的同学召集到一起。篮球场上、草坪上都密密麻麻地分散着我们班的同学,幸运的是,大家都平安。平时恨之入骨的“仇敌”,今日也改口了,大家戏谑又惊恐地把彼此称为患难与共、同舟共济的战友。
地震带给我们的瞬间恐惧逐渐平息,教学楼没有巨大的损坏。学校很快将班级统一起来,并作了调查统计,万幸的是我校无一人伤亡。之后,大家分坐在塑胶跑道和草地上,纷纷议论起来。有的说可能就我们学校科技创业园区这半山腰上一处发生了地震,有的认为这样的危机就这么一次,悲观的同学互相埋头痛哭。班导陈红到了,语文老师蒲莉到了,化学老师也到了……唯独英语老师不见了,大家略微轻松片刻又担心起来。英语老师C迟迟没有出现,大家担心他会有什么不测,直到很久之后,没戴眼镜的C才慌张地跑来,留给我们的是他那半截七分裤和邋遢地踩着的一双拖鞋,幽默的形象让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
长久的通信阻断,让我们无法与外界联系。许多在绵阳的家长直接到校,特别是小Y,看到爸爸就声泪俱下。我暗想,我的爸爸什么时候才能来接我啊?
学校的一切按照预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老师把我们带到指定的安全地方坐下,他们像慈爱的母亲一样静静地守护着我们。物理组和地理组的老师迅速结成实地探查小组,很快,我们知道震中在汶川。
校长、副校长也到了,他们都很镇定,亲切又耐心地鼓励我们,让我们不要惧怕灾难,要振作起来。平日里,校长讲话,在我们看来像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今日听起来格外温暖,并成为强大的精神支柱。物理老师张宝预测晚上还有N次余震发生,让我们迅速进行防震准备。大家虽然心有余悸,但还是纷纷奔赴膳食中心就餐,内心仍有恐惧。
晚上我们依旧在操场。
我们从寝室里搬出来棕垫、棉被和枕头,收拾几件衣服并带了一些饮用水,就慌慌张张跑回指定的安置地点。草坪上已经有很多人和帐篷了,那是一部分家长搭起的帐篷。而我们将“床”铺在塑胶跑道上,男生一排,女生一排。平日里男女同学之间要是稍有“出格”的事情,我们总能揪住把柄笑闹一回,而现在,连开这种玩笑的心情都没有了。
班导陈红也在我们旁边将“床”铺好,她要为我们守夜。平时,我们总觉班导严厉、无情,现在却觉得像靠山、亲人、保镖。趁守楼的钟判不注意,我和Q飞奔至教室,那里满地全是散乱的试卷和书籍,教室早已面目全非。寻到几本书后,我们飞也似地逃了出来。
主席台上,校长和物理组的老师正在紧张地交谈。各种渠道的小道消息也纷至沓来,听说绵阳已有一个学校的围墙倒塌,砸死了几个学生。如此看来,我们学校的情况已经算很不错了。
草坪上夜深千帐灯,仍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家长不断地寻来……我将头靠在枕头上,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灾祸,心里想着,今日只能默默地为重灾区的人民祈祷,希望他们和我们一样能逃脱此劫。
同学们主动分发了各自的水与零食,我很感激地收下。这几天想必城里的商店都关门了,食物与水将十分匮乏,一定要节省,节省!
慢慢地,大家都没有了说话的兴致。我拿出MP3收听地震的最新情况。
2008年5月15日多云
15号以来,谣言四起。
古镇上的街坊邻居都搬家至高处的庙中或山上。这些天,很多不认识的人经常会有一句熟悉的提醒:今晚有几级几级地震。
白天尚无大碍,可当天黑下来,居民还是对谣言信以为真,大车小车地满载着生活用品,成群结队地搬家了。看到别人紧急避难,我多次向爸妈提议到芦溪中学后面的半边山去避难(那里已经聚集了上千“难民”),却始终遭到拒绝。我晓得,我们家里还有八十多岁的婆婆(即奶奶)和快七十岁的外婆,她们走远路不方便,另外还有身体遭受重创的四爸等。经过家里一致讨论,决定在我们家门前的街道上搭一个简易的防震帐篷。
最近,因为要搭建帐篷,市面上的彩条塑料布十分走俏,很难买到。据说有不法奸商因看到塑料布供不应求而哄抬物价,被整天对市场巡查监管的工商干部查获,并对那个商户处罚一万元。那个奸商的儿子很不服气,还在一个网站上发帖子,说工商为了给灾区捐款才罚他家那么多钱的。我家没有去抢购塑料布,因为五姑爷家老早就有几张大塑料布,这时候派上了大用场。天刚黑,爸爸一个在达州的同事打来电话,说那里山上的蛇什么的都往山下跑,今晚必然有一场空前绝后的大地震。
闻讯,我们吃了一大惊,赶紧慌张地从楼上跑下来,搬椅子、抬床铺开始搭帐篷。门前有两棵绿茵茵的女贞子树,我们在一边绑上一根绳子固定帐篷的一角,又气喘吁吁地从楼顶杂物储藏室取下两根竹竿,紧紧地固定在椅子上。总算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了。妈妈和四姑、五姑又搬来床与椅子,几张椅子又拼成一张“床”。为了防止夜里受凉,五姑爷又拿来大竹席挡在帐篷的四周。一个临时的帐篷搭好了。
凌晨3点多,帐篷四周刮起了一阵风,没有扎紧的帐篷“哗啦”一下就倒了,把我们罩在中间。大家又是笑又是气地爬起来再次加固,可还没干到一半,余震随着卷帘门“哗啦啦”的响声到来,大家来不及加固帐篷,慌张逃命。可怜那塌掉的帐篷盖着可怜的我……妈妈把我推醒,迷糊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我清醒了,地震早没有了踪影,但若惊弓之鸟的家人早已经跑到50米外了。
看来,我们还得加固帐篷才行哦!
2008年5月17日 晴
今天爸爸去了安县、北川采访,带回来很多灾区的照片。那些倒塌的房屋、被掩埋的人群和奔波劳碌的战士,出现在我的面前,又看到爸爸汗流浃背、疲惫不堪的样子,我十分难受。
我应该为灾民做点什么,考虑了许久后,与小学时的几个死党商议了一下,准备去当志愿者。
品达说,我们这么大了,能作点儿贡献吧。林吉新建议去医院帮忙。
我一思忖,去医院真是好主意!我已经获悉,我们东辰学校不少同学已主动去绵阳市的各个医院做志愿者了。如今,我们镇上的县二医院刚转来二十几个北川县受伤的灾民呢。对,去照顾新来的北川病员!
到了医院,我碰了一鼻子灰。“你不行,年龄不够。”医生没有同意,再三恳求也无效。我只得回家继续复习和上网。
我又想,还是应该为家里人做些事情。
记得前些日子在学校里,有个女生说她炒、煮、蒸、煎样样都会,问我会什么,我只能谦虚地说自己对煮饭通了七窍中的半窍。她啧啧地“称赞”我“饭来张口”的福气。我出于尴尬与不安,只有向她请教厨艺,还恭恭敬敬地向她递上“文房四宝”。她挺乐意地为我写下一道新菜,还不忘告诫一句:“贪多嚼不烂,就把这道菜学着做好就行。”我当然得问问制作过程,态度自然是毕恭毕敬的。可她只是笑嘻嘻地说:“回去慢慢琢磨吧!”
做不了志愿者,就回家做厨师吧,给家里人烧“糖醋里脊”。我看着这个怪怪的菜名——“糖醋里脊”,上网查了制作方法,并潜心研究了一番。暂时不能让爸妈知道,这可是个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