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回忆

墨晓璃

———池塘与鱼———

我是跟着大姨长大的，大姨有一双星星般闪烁的眼睛，还有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一年四季牵着我穿梭于大街小巷的手。家就是马路边一栋很“庞大”的房子，围着房子的就是大片大片的池塘，里面有形形色色的鱼，我认了四年也没有完全叫得出它们的名字。在某个季节，就会有一辆又一辆的大卡车停在马路边，于是众人跳入池塘内，不一会儿就网出了一箩筐又一箩筐的肥美鱼儿。每到这天，晚餐肯定又是什么清蒸鱼啊，凉拌鱼啊，炒脆鱼啊，甜煎鱼啊，五花八门，至今回味起来嘴角仿佛还留有余香呢。

———难忘的猫儿———

属于小哥地盘的上方——二楼，住着五只猫儿，花花绿绿，大小一窝，我没事干就把自己往这里放。它们似乎也很喜欢我，一见我来便叫个不停，张牙舞爪的。我干脆人猫不分地玩起来，喂食啊，仿猫啊，斗猫啊，不亦乐乎。

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我打着赤脚刚从池塘赶鸭子回来，心想猫儿们应该饿了，于是从房外的炭炉边夹了几条香喷喷的熟鱼。一进门，一声凄凉哀婉的猫叫声在那一刻响彻了我的耳膜，屋外大雨嗒嗒嗒下得没完没了，“轰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猫的号叫在凄厉地回荡……五岁的我手端着冒着热气的瓷碗，一动不动。渐渐地，我听不见声音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大公猫从楼上窜了下来，见了我便立着不动了。血！鲜红的血凌乱地沾满它灰色的毛！立刻，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我手一抖，“啪！”碗碎了。“喵——”，猫还是用愤怒的眼神狠命地盯住我，那是我见过的最狠毒的也是最令人同情的眼神。然后，它从我身边疾驰而过。

大姨赶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一见着大姨，便一把扑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放肆地哭。累了，也就睡去了。醒来时，阳光出奇地灿烂，大姨正在灶台边炊甜果（俗称年糕）。我看见她的嘴巴动了动，可什么都听不到。大姨急了，将我往车上一扔，嗖嗖嗖地载着我去看医生。医生说：“没关系，只不过受到严重的刺激，听觉暂时削弱一些而已，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大姨松了口气，又嗖嗖嗖地载着我回家了。

一下车我就迫不及待地朝小哥的二楼跑，无法形容那时的感觉，就像是在去揭起一个千古之谜。可是我到了二楼，除了原封不动的旧家具，猫儿们已不见踪影，只剩角隅里的一只大母猫。地上明显被清洗过。母猫的眼角有液体在摇摇欲坠，瞳仁自始至终盯着地板。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动物的眼泪，那眼泪比金属还重。第二天，那只母猫便失踪了。

———上午·下午———

没了猫儿的陪伴，我只得每天跟在大姨屁股后面转悠。

凌晨，天蒙蒙亮，我就跟着大姨下床“工作”去了。先到右边的浅池塘打鱼。大姨下池塘用网随意套一套就有好几尾了，猜想是鳗鱼。我个头小，就只能在围地里先挖几条小蚯蚓，再把它们戳到鱼钩上，往水里一抛，就没事干了，嘿嘿。撑着下巴打了半天瞌睡，终于看见浮在水上的白泡沫动了动，就兴奋地使劲一拉，嘿嘿——鱼上钩啦！边想着“这鱼怎么比我还笨呀”，边三步并做两步拿去给大姨看，哪知这条小家伙跟大姨网的鱼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大姨忙说：“乖，把它放回去吧。那么小，还没长大呢。”我嘟囔着盯着巴掌大的小鱼儿，恋恋不舍地把它放回去了。

有了鱼，就可以拿出去卖了。沿马路向西头走去，有一小菜市场，一大早这里就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吆喝声此起彼伏，一派兴旺的景象。

接近晌午，我们才收拾东西打道回府。路过杂货店时，我就死命地盯住那些五颜六色的糖果看，直到大姨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钱给我买了几根冰棍，外加一袋葡萄干。我随便抓一把葡萄干往嘴里塞，很甜美，像是嚼满一口的幸福，一如那段日子。下午我更无所事事了，大姨喂完饲料也闲着没事干，就在后地里摘了好几个大大的石榴，看得我垂涎三尺，可惜是等一下要给池塘对岸的姑姑的。

———下午·晚上———

姑姑家比大姨家还大呢，不过除了一间房子以外都是养鸽子的。一踏进门，“咕咕”的声音就充斥整个空间。

有一次，我不顾表妹的反抗硬扯着她，让她陪我去房外的果园里摘拔子（又名芭乐）。摘着摘着，回头一望表妹不见了！“管她呢！”我又手舞足蹈地爬到树上去了，玩累了就往家赶。突然，半路杀出只“程咬金”——一只狼狗！我蒙了，它鼓着眼睛“汪！汪！”叫了两声就冲过来了，“哇……救命！”我大叫着边哭边义无反顾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冲直撞。那只狼狗也“汪汪汪”地紧随我后……为了加快速度，我把拔子撒在了地上，又跑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汪汪”声销声匿迹了，回头望望——狼狗正舔着我扔的拔子呢！

到了晚上，大姨就把凉席铺在铁门和第二扇门之间的草地上，这便是我的整个夏季的床了。风儿呼呼地吹过全身，惬意极了。偶尔有稀稀拉拉的单车、三轮车驶来时带来的微弱光亮，驶过之后，又是一片黑暗，惟有天幕上那轮独月。

睡不着了，我便对着星星数羊，总会数着数着，陡然间脑海里冒出一只虎视眈眈的狼，一阵虚汗，又被吓得更加清醒了。大姨拿我没办法，使出杀手锏：“你知道吗？草丛里其实有蛇噢，它们专门咬不睡觉的孩子噢！”……不一会儿，她便可听见我均匀的呼吸声了。

翌日醒来，便又是大同小异但却快乐的一天了。

有人说，当一个人懂得了回忆与留恋，他（她）就长大了。

（518040 深圳市福田区深南中学）

♥编辑/李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