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家园

黄格致

JOHN现在正靠在宽大的转椅上，不停地摆弄手中的U盘(一种数据携带器)。他面前的计算机上显示着一个名为“原始家园”的空挡ILLUSION MADE(一种空间设计软件)。

在JOHN的公司，你随时可以看到一个个人，在各自的计算机前不停地敲打，或是冥思苦想。他们正在进行本世纪最伟大的工程——“原始家园”的建造。由于巨大的市场利润，JOHN的公司作为世界尖峰10强的土地设计公司一举夺得这个项目的设计权，并动员全公司职员开始设计。然而，一周过去了，公司连个比较理想的设计构想都没有——对于“原始家园”这四个字，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

有的人说，这应该是一个全自动的现代化空间，从你到小区开始，有机器人会将你自动送入家里，自动烧菜，整理家务，照顾宠物；小区内将配有一切设施，使你的生活惬意无比，减少工作压力，仿佛回到原始状态。

有的人说，这太没有创意了。“原始家园”应该是拥有许多外表复古的东西，比如旧的台式电脑——现在的电脑没有电线，插头，只是两片金属而已——比如还设有楼梯的大楼，人们可以从“门”这样的东西上走进走出，还能乘坐电梯——而现在的住户，是从房间里的升降机直接上下的。

有人说，这样实在太麻烦了，这样的原始简直是一种倒退，原始家园应该是一个小世界，人们再也不必去远在几千米外的装有价格惊人且限量供应的人造草皮的高尔夫大厦了(这个时代工业基地实在太庞大了，把其他娱乐设施等场所挤出老远，而原始家园占用了人类生存区难得一块能建几幢大房子的空地)，而且还能感受到东方风情、西欧文化、北美景观以及古罗马的庄严石块。这可以说是一种奢侈，绝对能吸引现在冷漠而挑剔的住户的眼球——因为，除了极个别专家学者以外，这些原始的人类建筑风景只是人们心中千奇百态的构想，你难以指望当今网络上会出现哪怕微不足道的一小块关于这些神秘事物的搜索字眼。当然，甚至不用再种杨树，改用一种立体幻象(效果与真实杨树一样，可以触摸，还能闻到气味)，省得还要浇水——忘了说，现在人们的生活很简化，通常只种杨树和梅花，说是使地面看起来更整洁，况且，可供选择的非人工制造植物不过屈指可数。——简约才是原始的，才是美的。

这些方案都比较完美，但JOHN总觉得缺了一些什么，就像人类第一次见到一只断尾的猴子时总觉得不顺眼却道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实在想不出更出色的方案了，这些都是顶尖设计师的作品啊!

突然JOHN看到公司的通告，要全体员工集合到公司的顶楼广场——那里是一个劣质的橡皮地面的高尔夫球场，JOHN感到很奇怪：他们公司的会议——哦，不，应该说，除了联合国投票会议外，人们现在只用网络——计算机进行交流，十分方便，没有人会心血来潮去和人会面，毕竟现在人与人真实面对实在有点让人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公司为什么要这么做？

JOHN怎么也理不清头绪，不一会儿，顶楼到了。JOHN见来人还不多，就便随便找了块空地坐下以便减少消耗体力，而且，高尔夫球场的软垫地面坐得很舒服。不一会儿，人差不多都齐了，零星散布在球场各个角落。但JOHN突然有种压迫感——很少与这么多人处在一起，真不自在。

突然天空暗了下来。JOHN看见空中浮现了一个超大的屏幕，还在不停颤抖，感觉很像——电影？这个名词，JOHN小时候听爸爸无数次提起，这是他第一次观看“电影”，不禁激起了他的兴趣，而且JOHN感到有一种很奇怪的暖流漫过他的全身。他想起了爸爸，小时候爸爸和他一起玩过积木，一种真实的玩具，还领他去昂贵的游泳馆游泳——哎，这么破旧的往事，怎么也拿出来讲呢？现在才没什么混乱的父子关系，确切地说，现在每个人有义务向儿童成长院贡献一个生殖细胞，不用操心教育的事。国家培育出的儿童IQ每年都在升高。这真是一件好事！JOHN想了想，又觉得很无趣。

这时屏幕上出现了四个字——原始家园。噢，原来，这是20世纪90年代的一部电影，这不是本该放在博物馆展览的片子吗？鬼知道它是哪里弄来的！JOHN心不在焉地想。

这时，电影里出现了一片——荒岛？不，不，——是古代的一座村庄，田地里是齐腰的一种农作物，金亮亮的，黄澄澄的，有时还像波浪一样摇摆，下坠，弄得JOHN心里痒痒的。还有音乐!奇怪，明明是古代拙劣的琴声，却让人很熟悉，仿佛生下来时已经在脑海中奏过一遍，仿佛曾经哼过无数遍，久未拿起，暂忘了旋律。

这时，出现了一座灰砖棕瓦的小屋。像一个被人压瘪的盒子一般，却闪着奇异的尘土的亮光，还带着泥土的湿气。房子旁边是一个大花园，有杂草，还有一种毛茸茸的草，绿绿的，绿得仿佛蒙住了人的眼睛，它们像是在骄傲地蔑视着人造草皮失去光泽的叶面，刺激着JOHN的双眼，以致渗出几滴眼泪。事实上，它们是那么地柔和。还有，在那布满藤蔓的有些生锈的栏杆旁，一片灌木丛浓浓地映出来，那种庄严与强劲有力让JOHN有一种急切地想站直身体，大口呼气的愿望。最逗人喜爱的是那些小白花，一点，一点，好像是不经意的颜料滴染上的，那么自然。

在花园的一片较空的干地上，有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女孩坐着。阳光无声地洒在她脸的一侧，一侧蓬发上，反射轻纱般的光泽，投在她草地上的影子上。这时，影子也是金黄的，衬出了一片异常漂亮的小草，而她的胖胖的手臂就撑在地上，另一只手则抚摸着怀里竖起小耳朵的小白兔。白兔除了那两只转来转去的眼睛(机器兔是眨着闪光的红眼的)，与机器兔也没什么区别！JOHN使劲地想。

这时，又来了一个男孩，与女孩交谈了一番。他们的声音好像泉水一般，特别清晰。突然，两个小孩像扑闪着翅膀一样，跳了起来，叫着“爸爸，妈妈”，扑向正朝他们走来的两个年轻夫妇腰间，他们脸上的微笑使ALLEN（当代第一女星，JOHN的偶像)的做过透白手术的脸变得黯淡呆板……

JOHN不得不佩服公司高层人员的智慧，这样的家园给人一种久违的伸展与舒适感。突然，灯光亮了起来，环视四周，JOHN只看见一片让人恶心的橡皮软垫上一群看起来有些疲惫的职员。大家先是小声议论，后来不禁聚拢来讨论。谁说想象正在流失？谁说破坏自然就能毁灭人类？这确实是天才的想象啊!有那么多仿真生物，的确有特殊的新意，金色阳光的主色调虽然另类，但保准成为大卖点，相信这次，公司会一举获利的。大家纷纷表示同意。JOHN也站起身，嘟哝着：“人类果然能建造比自然更美丽的东西？”想到这里，JOHN感觉舒服了许多，就朝着升降机走去。

(指导教师 朱 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