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易水的那边

郑　蒨

启

天气凉了，身上那件乐伶的华衣，本是在薰香的暖阁中穿的，早已挡不住这萧萧的秋风。

水中漂来一小段芦花，你已离去了七天。

我伸手捞起那沾湿的白色花絮，抖落细碎的水珠。易水冰凉的，溅在我脸上，好冷，不由瑟缩一下，抱紧怀中的筑。

还记得七天前，我为你送行。我击筑时你的歌像天边汹涌的云彩，悲壮而凄凉。

你的离去，带走我的温度，我的心凄冷如这易水。

六月

遇见你之前的初夏，我只是个善击筑的优伶。我曾骄傲于我的音乐，也曾心安于身处的浮华与笙歌的世界。

可是，我的心总像有个风洞，一旦安静下来，就会发出声响，震耳欲聋的寂寞。

七月

直至见到你舞剑，我才猛然明白，我的音乐少了一种让我心醉的东西，那就是灵魂。你的剑舞出自你的真心，你的剑舞拥有灵魂，正是这灵魂，让我感受到了你的世界。

我突然懂了你的无言，你的微笑。

八月

终于为你奏出有灵魂的旋律，你请我饮酒。不是陈年的名酿，比不上小楼中的琼浆，却那样真实地温暖了我的胸膛。

因为你，我开始厌恶，暖阁里，那些人，献上的绡帕。

有灵魂的乐声只有你真心的仗剑歌舞才能相和。华衣锦帕只会让它喑哑。

九月

在燕市上与你把酒，纵剑，击筑。欢歌的日子里，我心中的风洞变成另一把筑，奏着我的心情。

那就是我音乐的灵魂啊！

十月

如今，我的心中连风声都没有，而是滴淌这宛如易水一般，缠绵却冰冷的东西，逐渐汇聚。

易水的那边我的英雄，弃了长剑，擎着匕首。

徐夫人的匕首，天下之利器，却令我想到珍贵的鲛绡。

十一月

听闻你的噩耗，易水一别画上了你我的句号。

冬季

太子丹死了。门客四散，我也离开了燕国。

心已经死了，到哪里还不是一样呢？

三月

天气转暖，听见堂前有人击筑，我不由蔑然一笑——没有灵魂的曲子，这人不过是个韵奴罢了，就像昔日的自己。

心头一紧，冰凉的液体好像要漫出来。一个冬天的思念都装不下，原来人心是这样狭小啊！

低头望见身上的粗布衣，和那把将手磨出老茧的竹柄扫帚，我苦笑了。

四月

已是早春天气，堂前已有燕子呢喃，主人要我击筑。

我终于再次打开那个木匣，扬起一片灰尘，连我这个扫地的下人也呛出了泪。

匣中华衣依旧，我的筑半躺其上。

奏响一曲，有什么从心中溢出来，滑出眼角。你的模样映在泪上，我才发现，你就是我音乐的灵魂。

眼泪不止，心却愈加胀得难受。

我是多么想念你啊……

五月

春末夏初，我善击筑之名已传遍京都。

六月

这次，是秦王要我演奏。

他们熏瞎我的双目，让我进宫。

每当我在宫中击筑，你的影子都是那样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阳光落在闭着的眼上，你的四周殷红如血。

结

一曲将阑，心中的易水忽然变得很窄，只有一跃的距离。

你在易水的那一边，宛如燕市初见。

怀中的筑很重，而我的手指很轻盈——只要将它挥下，让我将它挥下……

（指导教师 苏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