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草原

浅　绿

窗外大片的白色刺痛我的眼睛，即使是闭着的状态，仍然可以感觉到阳光的炽热。它毫不费力地穿透皮肤，到达它所想到达的地方，我的瞳仁。于是，我在它的努力下睁开眼，如果我还愿意给它一个微笑的话，那微笑也是慵懒和空白的。

昨天在我的指边留下一点食物的残渣，我轻触这绵软的物什，应该是糕点。我想起来了，是的，这是中心大酒店吧房里的栗子蛋糕。我用力去感觉肚子里的余味，很悲哀，它经过一夜已经消失殆尽了。所以，我起床后喝了一杯凉水，水滴在我的唇角挂着，亮晶晶。

我奔跑了一夜，在草原上。我不太熟悉那个地方，只知道隶属蒙古境内。没有起因没有过程的，我就到了那个地方。是一马平川的草原，草及膝的长着，顺着你的视野就漫延到尽头。天与地是一个蚌壳，蓝色与绿色张扬开来，风舞在中间。

我怀疑这样的天色是不会有牛羊的。实际上，天穹黯淡得很，云穿过风的手指，被拉出丝丝缕缕状，金箔色的阳光薄薄地贴近地面，印出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剪影。草被风鼓得东摇西晃，极力地伸延又极力地顿缩。仿佛思绪停留在一个滞点，回及过去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而往前，断崖正怒目而视着。

我有一刹那听到号角的声音，呜呜地踏着风而来。打一个滚从草尖上掠过，凄凉和沧桑油然而起，成为画中的背景。风又不断地奏出更惊险的曲子，你必须洗耳聆听。是万马奔腾，是惊涛拍岸，是群山怒吼，是怪物嶙峋。都不柔情，却大张着双手将你的心搓揉，拎起，再重重放下。呼吸，呼吸，只有呼吸。

天色愈发暗起来，草势显高，每一步都艰难无比。草的边缘呈锯齿状，狰狞着向我的裤腿和脚踝进攻。草下的土地松软，包裹着我的步伐，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足迹。阳光低下头，俯视着草原，云层纠结在一起，沉沉地压了下来。

我转身再转身，风扯着我的衣襟打旋，我的黑发散了开来，四下里惊慌地跑。我张开十指，想要握住风的影子。我徒劳地一次次向前抓空，银白的戒指在薄阳下无力地闪着光，大声喊着背弃的誓言。我最后一次转身，眼泪掉进草丛，水分小的土地还未来得及接收就蒸发了。但我仍然相信，草尖是尝到了我的眼泪的，涩得发苦的滋味，兴许还掺杂了栗子蛋糕的甜绵。

我以为这样的气候下，是不会有牛羊的。所以，当它们裹着风依序出现在我眼帘时，我因怀疑而漠视。但这样的生命你是无法真正漠视的，它们越来越近，脚步踏乱了风的肆意，原本眯缝着眼的太阳也倏然全力睁开，阳光一下洒满整个草原。云层又一次散开，让阳光更好地笼下来。我呆怔着看牛羊群轰轰地走近，庞大的队伍，却整齐井然。有牛或羊偶尔会停下脚步，闲适地啃一啃草，绿色的汁液沾满了它们的嘴角，古铜色的皮肤因了绿而格外的生动。

天地豁然开朗，视线向前延展。我清晰地看到蓝色的边缘是轻雾是迷霜，或笼或散，大片的绿色充斥其间。我的黑发终又回复平静，羞涩地依在我的肩头，尚有一两根还保留着曾经飞扬的姿态，我倒更欣赏它们，这是头发中的优品。银白的戒指因了光线而黯淡起来，灰蒙蒙地毫无情态。我摘下它用力抛出，一条极细的白色划一个弧度，埋没在更深的绿色里。

牛群慢慢地从我眼线中走过，为首的公牛眼神坚定，它甚至没有歪一歪头看看我这个迷失者。只是稳稳地一步一步扎实地走着，宽阔的背后是忠诚而又亲密的伙伴，有小牛犊跑出队伍，撒欢地前后奔躍。猛地跳起，云朵被它嫩生生的犄角顶到，吓了一跳，四下散开，金黄色的光线抚遍牛犊的全身，照在它长长的睫毛上，瞳仁也因此温柔而细腻起来。

顺着牛羊群的消失，是太阳的位置。我像丢了东西似的蹲下来，摸索。草尖划过我的手背，是细碎的接触，我循势下去，靠近土的地方温湿得很，暖暖地包裹着，蕴藏着属于草原的暧昧。

然后，我起身，直逼阳光，我用瞳仁穿透它。是蓝，是绿，是山，是雾，是红色，是金色，是迷霭……

我醒了，喝水。我手上的戒指还套着中指，规矩，并没有丝毫背弃的动静。头发四散着铺在雪白的枕头上，夸张的黑色。床单的边缘印着草群，绿生生的安然适意。我疑惑着四下里看去，水杯，桌子，卡通T恤，牛角梳，电脑。电脑屏幕上跳跃着一行字，我将草原的图片发给你了。点击开最小化的窗口，牛犊靠在天际对我微笑，随着我的眨眼，它跃起腾空，嫩嫩的犄角顶开云朵，撞出一朵金光，四下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