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视媚行
他遇见她的时候已然疲惫,带着尘世辗转的伤,飞蛾扑火过后的痛,面目全非地只想寻个安妥。于是不做挑拣,迅疾草率地成了家,在一个城市角落扎起了根,云烟过往抛却脑后,兜转在柴米住房间,也算恬淡安适地奔向了生子为父的寻常日子。
她小他七岁,却像慈母一般照料着他的起居,一成不变地为他收拾着餐具侍弄着晚餐,直到有了孩子,便安心蜗居在两室一厅里做起了贤妻。有太多的静默跟隐忍,以致他误认她是架没有言语,没有想法的机器。
枯乏的日子久了,她像也随之变作了一张白纸,是的,白纸,在他的眼里她便是一张白纸,没有颜色,没有过往,没有故事,甚至他记不清她的面容,只觉一切像被熨斗熨过之后,平整无皱乏善可陈。
看到她,他便忍不住叹气,望望电视机里日日重复、准时而至的新闻联播,听着她在厨房洗刷的淅淅沥沥,故旧的渣滓不由陈泛心间。他又忆起了那个大红发带的女孩,她的骄纵、刁蛮,喜怒都是那样相形于色,就连赌气咒骂也鲜活的像一个让人忍不住爱怜的带刺玫瑰,她爽利干脆的笑声,她变幻无常的脾性,都那样深深地镌刻在他心底,即使是最后她的背叛,也让他刀剐剑刺般的痛,让他铭记。
他开始懊悔这样匆促地结婚,这样不加思虑地与她牵手。顺而,与她相关的一切他都觉得平淡无味,有一天他摔了碗筷,他指责她煮的饭菜淡如白水味同嚼蜡,于是第二天的餐桌上他看到了一盆红翠白交加的水煮鱼片,味道辛辣正宗,颜色夺目绚丽,滚烫麻辣五味俱全。她一言不发地为他摆好餐具,等他动筷,他按捺着吞咽,愈嚼愈觉索然寡味,继而拂袖而去。
他终归是个浪子,她不追出门外,他便心安理得地流连蝶影花丛,夜夜脂粉调笑,偎红依翠,他觉得得到了长久以来的畅意。后来他在酒吧遇到了一个时时令他新奇的女子,会陪着她畅饮尖叫,在舞厅里随着音乐摇摆扭动,坐在过山车上狂呼呐喊,他认定这才应该是那个陪他笑傲红尘享尽人世繁华的红颜,一颗心再也不去牵挂到夜灯下守望着他归来的妻子身上。
有一夜,他在夜店孤寂的大醉,敲响“红颜”的门,“红颜”脸上挂着他陌生的冷漠,近似恼怒他不做预约的不请自来,门缝开得很窄,但依旧可以猜测出里面藏着另一个男人,他只好折返回到那个黯淡的家门。桌上没有往常冒着热气的醒酒汤,房间的灯也不再亮着为他守候,摸索开灯绳,他看到她伏在桌上暗泣,微肿的双眼装满怨恨,泪痕沾湿了整个衣袖,他仿佛才恍悟,她也是会伤会痛会有委屈的人,心生不忍,拍拍她的肩头,却被她狠狠拂开。
她没有拖沓的离开,大红的结婚证书换成了绿本,他与她再无纠葛。不过要说这是一场“剖离”,他与她还是时常见面——财产分配,两居室的房子一人得来一半。不过虽是依旧共处一檐下,她桌上热腾腾的饭菜却再也没有了他的碗筷。
也是在分开之后,他才发现她很年轻,打扮起来娇媚而又妖娆,有时候在厅房接听电话双目顾盼巧笑嫣然,令他发了痴;他才知道她也是眉目含春清脆娇俏的可人儿;他也才发觉,以前家中时常更换的鲜花,原是有痴人送至她的名下,她的电话午夜也常会响起叹息似的问候,她竟不是一个寡淡清浅的人。
有一天借着酒意,他向她叹道“你早是这般风情,这般露出令人妄图探究的迷雾,我又何致如斯?”,她不置可否,只是艰涩的一笑。下一次他大醉而归,她却再也不为他开门。
其实原本她也曾是个风雪与放纵中迷途的女子,直到遇见他,她望懂了他同自己一般无处归返的痛,才敛了心性,决意给他一个静好的归处,为夜归人亮开返航的灯火。只是粗糙浮躁如他,何曾用心细细揣测领会?
她不过摒弃了一个不懂珍爱与顿悟的浪子,风雪夜归人却再也没有了为他守候的开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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