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河山。
身既殁矣,归葬大川。生即渺渺,死亦茫茫。何所乐兮何所伤。魂兮归来,莫恋他乡。
身既没矣,归葬南瞻。风何肃肃,水何宕宕。天为庐兮地为床。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身既灭矣,归葬四方。春亦青青,秋也黄黄。息干戈兮刀剑藏。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大地还在痉挛,灾难还在延续,每时每刻,都有同胞牺牲。
生命在危机中,祖国在危机中。
但是,我们已经走出恐惧,因为我们已经看到希望。
救人高于一切,救灾高于一切,以举国之力拯救一切可以拯救的生命。
十万救灾大军雷霆出击,国家领导人相继奔赴救灾第一线,公共娱乐暂停,奥运火炬暂停,一切为救灾让路,一切为救人让路。
这是对生命的礼遇。
一切在国家哀悼日达到了最高峰。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所有的人同时向逝者的亡灵默哀,所有的人同时向生命的尊严低头。
那一声声警报,是呜咽,是抽泣,但更是呼唤,呼唤我们重新体认人的尊严,呼唤我们重新体认生命的价值。
从雪灾到胶济惨案,从胶济惨案到四川大地震,灾难一次比一次暴虐,一次比一次惨烈。
我们原本以为物质上的金汤之城,足以让我们长治久安。大自然的灾害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既然山川可以瞬间崩裂,既然道路可以瞬间扭断,既然城镇可以瞬间毁灭,在大自然无边的力量面前,一切物质的力量都现出了原形,都那么脆弱,都那么不堪。
这是新的抗战,这是全民族抗战。它要保卫的主要不是土地,而是无数无辜的生命。
面对大自然强加的这场战争,我们注定不可能是胜利者。已经逝去的生命不可能重来,天使般孩童的夭折,让我们每念及此,都有锥心之痛。无论我们怎样努力,都没有资格去庆功。但我们的确可以从灾难中学习。
生灵涂炭,满目疮痍。悲壮的牺牲应该让我们清醒,单纯的物质上的强大并不足恃。如果连生命都无法保障,一切就都没有意义,物质上的强大就不过是沙滩上的建筑而已。
汶川,北川,青川,文县,清平,理县,映秀,虹口,红白;生存与坚强,逃离与回归,沦陷与挣脱,窒息与爆发。
在泪眼之间,良知复苏;在废墟之上,人性挺立。大地震震掉了我们心灵的尘垢,震碎了我们日常的面具。
不能等到埋到瓦砾下才去爱,每个人都是幸存者,每个人都值得爱。大地震让我们重新发现人本身,重新回到人本身。
所有的冷漠,所有的骄矜,所有的轻狂,这时都不再时尚。
我们彼此珍惜,我们携手同心。
原来中国人并不丑陋,原来社会可以这么脉脉温情。
这是一个拐点,中国全面融入现代文明的拐点。多难兴邦,拐点出现之迅速超出期待。
这次新的抗战正铸就我们新的民族气质,仁爱、包容、坚忍的民族气质。
这种新的民族气质,属于每个中国人,成为每个中国人生命方舟的新中国,将从灾难中崛起,有如浴血的太阳。
你可听见我的呼唤
在哪里?你还活着吗?
你有没有听见我在大声喊你的名字?
你为什么不答应?
为什么?你,就再也不吭声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呼唤你。那些扭曲的山脊、堆积的瓦砾、垮塌的水泥钢筋会阻隔我的声音吗?那层层岩壁,会拦截我的呼唤吗?
那是来自于皇天后土的和声,那是来自于黄河长江的雷鸣,无论你在天堂还是人间,从此,醒,也听见;梦,也听见;笑,也听见;哭,也听见。
你可看到我的牵挂
不要怕,看着我。
真正的光明不是没有黑暗,只是不被黑暗所屈服。
就像你的眼睛,是从地底的黑暗中闪耀的星光,照亮你,更照亮我。
只是一瞬间,山河变色,家破人亡,破碎的生命惨不忍睹,疼痛、恐惧和绝望像崩塌的土石一样压着眼睛再也不愿睁开了。
可是,纵然你所爱看的那一切都不存在了,请你,看看我好吗?
看到我的牵挂了吗?看到我的痛惜了吗?看到了我是多么地需要你吗?
从死亡中焕发的生命,再不会屈服。
你要相信我的坚持!
当我的手握住你的手时,我们同时获得了救赎。
在你是生命,在我是心灵。
所以,你要相信,我决不会放弃,我会和你一起坚持,坚持绝境中的希望和永生。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我数秒等你消息,我相信血脉能创造奇迹。我们从前素不相识,我们从此亲如兄弟。我和你患难与共,我和你生死不离!
十指磨破也要救你,不眠不休也要救你。为了让你重返家园,我奋不顾身在所不惜。救的其实不仅仅是你,而是人类精神的地基。
所以,你要相信我,就像相信你自己。
相信你也不会放弃,放弃意味着怯懦;相信你也选择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而这样的胜利,就是历史前进的动力。
你将铭刻我的人生
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嚎啕大哭,痛断肝肠。
不是因为你,我不会重新打量生命,再次思考那些我以为早已懂得的问题。
不是因为你,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其实爱得这样深入骨髓,这样义无反顾。
遥远的你,在山崩地裂中陨落或在断壁残垣中站起来,以你特别的方式,铭刻了我的人生。
从你之后,我愿意一生都祈祷:
愿不曾见过的美丽,却笃信她存在;不曾听过的歌声,却为它沉醉;不曾相识的陌生人,却被他感动。愿我还是我,你仍是你。愿所有的愿望,即使无法实现,也曾被祝福。
愿我们,永远在一起。
天苍苍,野茫茫,川之上,国有殇!
(选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