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云
和蔼可亲的他个子不高,童心不老,是一位人见人爱的小老头。当他走进菜市场,小商小贩们就会像触电般大呼小叫起来,有喊乔老爷的,有喊老乡的,有喊小老头的,还有唱着他的歌和他开玩笑的……嘻嘻哈哈,亲如老友。尽管他的头衔很多——词坛泰斗,艺术家,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主席。但在街坊眼里,他就是一个如邻家老大爷般让人亲近的普通“老头儿”。这就是乔羽,一代又一代中国人听着他写的《刘三姐》、《我的祖国》、《让我们荡起双桨》等歌曲长大。这些歌词的背后,是乔羽丰富细腻的情感世界。下面所要讲述的,就是他和家人之间的亲情故事,他和夫人之间的爱情历程,以及乔老爷的生活趣事!
不识字却非同凡响的母亲
在乔羽的老家,摆放着一张已有百年历史的槐木八仙桌,桌子的正中放置着母亲的遗像。母亲是笑着的,这个被定格的母亲的笑容,仿佛将岁月深处的那些悲欢离合都驱赶得无影无踪了。
1946年刚过春节,枪炮声在城外响起,乔羽偎着恐惧不安的母亲,坐了一个通宵。第二天,乔羽说出去办点小事,就这样,他离开了家乡,将思念的残酷折磨留给了母亲。数年后,他才将母亲接到北京的家中。
此时,乔羽的母亲已承受了二儿子乔庆瑞离家之痛。乔羽14岁就失去了父亲,而二哥乔庆瑞14岁时离家,时隔8年才回家,结婚三天即又离家,从此再无音讯。母亲白天盼,晚上想,托人四处打探,一年又一年……
母亲的隐忍与坚强,内心深处的孤苦与哀痛,乔羽当然深深懂得!他曾在自己的文集中以专门的篇幅怀念他非同凡响的母亲,他在《关于<门闩、门鼻、笤帚>》中这样写道:我的母亲是一个不识字的农家女,她会唱很多民歌,会说很多民谣和谜语。当然我最爱听她讲的那些民间故事。我的家是一个清贫之家,为了节省灯油,每天睡觉都很早,母亲说“早睡早起,打发两眼欢喜”。这时,便是我央求她讲那些听不够的故事的时候了。夏夜她用蒲扇打着蚊子,冬夜把我搂进温暖的怀抱,“大门闩,二门鼻,笤帚疙瘩来开门”,故事就这样轻声细语地讲起来了。她从来没有厌烦过,好像一条涓涓的小溪从来没有干涸过,每晚都在这种涓涓细流中把我带进梦乡。
母亲去世后,乔羽并没有用太多煽情的语言来怀念母亲,但在他的心中,母亲有着无可替代的独特地位。当他站在母亲的遗像前,追思母亲的一生,他心中澎湃着的深沉的爱与痛,又岂是外人所能读懂的?
除了母亲,苦命的二嫂张福贞在“乔老爷”心中的地位也非同一般,那首脍炙人口的《思念》,就是他写给为3天的婚姻而苦守了66年的二嫂的。在家人中,乔羽几乎从来不谈他的二嫂,因此她的故事至今鲜为人知。其实,乔羽已经用他的方式在那首著名的《思念》里解释了二嫂。
原来二哥乔庆瑞随国民党某军团于1949年10月撤离大陆前往台湾,并娶妻生子。而张福贞为仅有三天的婚姻苦守了66年。
1988年,乔庆瑞回大陆探亲,张福贞和分别了66年的丈夫搂着头号啕大哭……这最后的相聚仅有29天,乔庆瑞匆匆返回台湾。回台湾后,乔庆瑞一病不起,于1997年辞世。6年之后,张福贞也告别人世。家人按照她遗嘱将她的骨灰撒进大运河,她要从运河进入大海,与她一生只见过两次面的丈夫永远融合在水中……
母亲的、父亲的、大哥的、二哥的、二嫂的、乡亲的、朋友的……乔羽经历着、感受着他们的情感世界,这种阅历渐渐化入内心,积淀为丰富的情感矿藏。初夏的一天,与一只盘旋在身边久久不肯离去的蝴蝶邂逅,乔羽的心灵深处便有了供它自由飞翔的空间,它激荡着诗人的情怀。随后,一首温情得让人流泪的作品《思念》破土而出:“你从哪里来 /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不知能作几日停留/我们已经分别得太久太久……”
夫人是家里的“超级女声”
“她声音很高,老在家里训我,是我们家的‘超级女声。”日前在回答笔者采访时,乔老爷子幽默地给自己的夫人佟琦起了一个“超级女声”的爱称。乔羽夫妇从1954年结婚以来,大到人生坎坷、困难、甚至于灾难,小到锅碗瓢盆的日常琐事……两人经历的太多太多,但始终不离不弃,相亲相爱。这相濡以沫半个多世纪,风雨携手50余年的“金婚”背后,有没有什么经营爱情的秘诀?
乔老爷又不无幽默地回答:“我也没觉出金婚有什么不容易,谁知道它怎么就金婚了呢?但只有一条我有体会,就是你这一辈子别中途换人,你一换人就很难金婚了。”
1954年的夏天,正当乔羽创作《让我们荡起双桨》的时候,月下老人向27岁的乔羽和17岁的佟琦抛去了一根“红线”。从此,他们荡起了爱情的双桨。
乔羽爱喝酒,佟琦爱唱歌;佟琦爱干净,可乔羽又怕麻烦;乔羽爱读书看报,可佟琦有时又以唠叨为乐。乔羽的处理办法是:对酒当歌,以哼哼哈哈对付她的唠叨。有一天,乔羽拎回一只鸡,并一再强调它“非常嫩”,可是佟琦把鸡下锅后发觉它老得只能熬汤。于是,老两口一边喝汤一边谈论这只鸡,一个说这鸡太老了,一个则坚持说:本来是很嫩的,是你把它煮老了!争来议去,乔羽还是以他独有的幽默收场。
佟琦从来不在小馆子里就餐,而乔羽却乐于在街边小店消磨一点时光。谈到这一点,乔羽面带难色,无奈地说:“我老婆是贵族,我是平民。各有各的爱好,各有各的习惯,两人有冲突时,不要那么較真儿,让一步海阔天空嘛!”
1994年6月19日,是乔羽、佟琦夫妇的结婚40周年纪念日。庆祝会上,老两口相偎相依地端着酒杯劝酒。一个青年朋友突然发问:“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在一起,居然能生活40年,真是不可思议。”言下之意,乔羽和佟琦经历40年沧桑岁月,怎么还能过下去呢?
大厅顿时安静下来,人们期待着乔羽的回答。他问青年:“让我怎么说?”那青年快言快语:“实话实说!”乔羽把玩着自己的酒杯,前后左右看了看朋友们,开腔道:“如果让我实话实说,我只有一个字,”乔羽喝一口酒,咂巴一下嘴,“那就是‘忍。”还没等大家醒过神来,佟琦赶紧补了一句:“我有四个字——‘一忍再忍!”顿时,大厅内掌声大作,笑声不绝。有几个中年人,尽管笑着,双眼却盈满了感动的泪水。
乔老爷对夫人的管束是“忍”,佟琦则对他的嗜酒是“一忍再忍”,两人在“忍”与“一忍再忍”中,一晃过了50多年。这种“忍”不仅仅是相敬如宾的尊重,更是在人生风雨路上相互搀扶的坚韧,而这背后是真爱的力量。
与平民百姓打成一片
偶尔,乔老爷子也会以嘉宾身份出现在CCTV举办的大型演艺活动中,令人们感到惊讶的是,无论是词坛名家、著名歌唱家还是当红的年轻艺人,大家都一口一声“乔老爷”向他打招呼,有的甚至就直呼他为“老爷”,乔羽都答应得那么自然那么开心。笔者把这个称呼趣闻也定为采访的一个问题,乔老爷答道:“这个称呼可谓历史悠久,那还是60年代电影《乔老爷上轿》轰动影坛的时候,一群圈内人发现我的音容笑貌很像剧中人乔老爷,再加上我正好也姓乔,于是就赐给我‘乔老爷的称号,一传十、十传百,时间一长大家就这么叫起来了。”
乔老爷住在北京方庄时,与附近的小商小贩都很熟,现在搬家了,住在北京郊区,还是愿意和农民来往,他喜欢下层的热闹。笔者当年和乔老爷子进菜市场,小商小贩就像触电般大呼小叫起来。有喊乔老爷的,有喊老乡的,有喊小老头的,有唱着他的歌跟他开玩笑的……嘻嘻哈哈,一手交钱,一手买菜,老爷子在小商贩们各种各样的送别声中离去。他在方庄的时候,我亲眼见过他每天都到一个有残疾的年轻人那里买报纸,小伙子看见他就亲热地叫:“老头儿,晚报来了!”
成名后,乔羽时常光顾吃不饱的国宴、美不胜收的豪华酒店,痛饮茅台、五粮液,但他最放得开的时候,却是在小饭馆里尽情喝二锅头、吃花生米。笔者在北京采访他期间,大都在小饭馆里和老爷子共餐。几两“小二锅头”下肚,乔羽往往兴奋得像个孩子:“嗨,这小二锅头!”
人物传记一般是从童年写到暮年,而乔老爷的个人传记《不醉不说,乔羽的大河之恋》却是越写越“年轻”。这也是乔羽晚年的一大特点。他60岁的时候写出了年轻人最喜欢的《思念》,61岁时写出了儿童们喜欢的《大风车》,63岁时写成了《夕阳红》,简直是把夕阳写成了朝阳。他说,很多时候人的灾难来自于野心,如果人们多一些童心,世界就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