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胜
老侯在紧靠公墓的路边开了一家冥品商店,货物齐全,从冥币到各类家电、别墅,只要是阳间有的,人间爱的,他这里都有。这几年人心复古,守着这块墓地,他可是没少赚。
两年来,一个头发花白、气质高雅的老太太引起了老侯的特别注意。
老太太每年的清明节或其他的时间经常来扫墓,就好像走亲戚一般频繁。奇怪的是她扫墓从来不带烧纸,也不带鲜花,就把拐杖放在基前,望着墓碑呆坐半天,日落时叹息着蹒跚离去。看来,她对墓主人的感情非常深厚。但对于老侯摆在外面的各类纸制冥品,从来是看也不看。
这样一个公墓常客没能成为老侯的长期客户,老侯的心里有点不痛快,他决心下点工夫,拿下这个奇怪的客户。
这天,老太太又来扫墓时,老侯早早地就站在了门前,故意拿了一沓印刷精美的冥币在手中“刷刷”地翻动着,见老太太走到了近前,老侯毕恭毕敬地说道:“老人家,现在讲究阴阳同界,故去的亲人在那边,同样需要高消费啊,你难道不想给亲人送上点现金?”
老太太只是斜了一眼老侯手中的冥币,停也没停地就走了,把老侯尴尬地晾在了那里,
这个老太太,难道真的不知道阴间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地方?老侯琢磨了半天,决定到墓前去看看墓碑,下次好定向公关,看了墓碑,老侯心里有了底,死亡的男人才四十岁多一点,正值壮年,白发人送黑发人,难怪老太太那样伤心!老侯决定转换思路,非攻下这个关不可。
那是一个雨雪纷飞的冬日,老太太身上裹了一件棉衣,在白雪的映衬下,身影显得更加孤单。走过老侯的冥品店时,老侯手拿着两个纸扎的女人塞在了老太太的怀里,说道:“老姐姐,阴间暗无天日,可比阳间冷多了,这两个纸扎的女人算我送给你儿子的,你把他用火烧了,让他们在那边也好给你儿子暖暖被窝。”
老太太听了这话,一下子把纸人摔在了地上,“噗!噗!”两脚,踩在了泥雪里。
老侯又被弄了个烧鸡大窝脖,别提有多上火了。纸扎的女人这几年可是俏货,有很多自以为孝顺的儿子,在老娘还活着的时候,就开始给死去的老爹送“小姐”了,这老太太难道真的不体谅他的儿子?
想了好几天,老侯终于想明白了:难怪老太太不动心,如今是有什么也不如有权啊!只要是有了权,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这天,老侯又见到了老太太,一下子从怀里拿出了个金光闪闪的大公章,把老太太吓了一跳。老侯冲着老太太乐呵呵地说:“老姐姐,这东西好啊,你儿子要是有了它,在那边就永远不愁没有花天酒地了!”
老侯脸上的笑容还没退去,正想着怎样多要点钱呢,却冷不丁地被老太太兜头“啪”地来了个大嘴巴子,打得他两眼直冒金星。
老太太两眼怒目圆睁,一字一句地说道:“难道你还想让死去的人也得不到安生么?”
老侯蒙了。他想,这老太太一定是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病人,要不,怎么会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呢?
老侯记住了墓碑上的名字,再去进货时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老太太的儿子是个被依法惩处的贪官,在世时被老百姓称为“玩钱、玩权、玩女人”的“三玩”干部。
后来,老太太还是经常来扫墓,看着她在风中飘动的白发,老侯的心中就涌上了一股莫名的酸楚。
父爱泪水
赵绪这辈子伺候死了俩老婆。头一个老婆和他生活了六年,得了肺气肿死了,留下个闺女叫小芳,才4岁。后来又娶了邻村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带着个和小芳一般大的姑娘彩凤嫁了过来,日子倒也和美,想不到彩凤妈又患了子宫癌,病歪歪了三年也撒手归西了。
两个孩子。没了妈妈,赵绪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看着两个花骨朵一样的闺女,赵绪暗暗发誓:累死,也不能委屈两个苦命孩子。
转眼间。两个孩子都上了初中,赵绪的身板儿也一天不如一天,力气活干不动了,就在街边支起个修鞋摊,勉强维持两个孩子的学业和生活。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有出息,小芳、彩凤赛着伴儿地比赛学习使赵绪的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随着孩子的长大,赵绪的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为什么?眼看着再有几个月就要中考了,两个孩子去城里读高中的费用他实在没有了指向。想到闺女的前程就要毁在自己的手里,赵绪心一酸,眼泪就下来了。酝酿已久的事情就要实施了,他在心中默默地说:孩子,别怪爸心太黑,爸是实在没有办法。
这天早晨,小芳、彩凤早早做好饭,服侍着爸爸吃完,刚说完“我们去上学了”,就见赵绪把筷子“啪”地扔在了桌子上,说道:“彩凤上学,小芳留下,爸有要紧的事情说!”彩凤急着说道:“爸,眼下就要中考了,小芳耽误学习……”赵绪不耐烦地说道:“让你先走你就先走!”
彩凤含泪走了,赵绪一下子瘫坐在破沙发里,没等说话,刚才控制了许久的泪水先流了出来,对站在地上浑然不知的小芳说道:“小芳,你是爸的亲闺女,咱家的状况,实在供不起你们俩人读书了。”小芳听爸这样说,眼圈也红了,说:“爸,那你为啥偏偏选中了我?”赵绪说道:“你是爸的亲生女儿,有怨恨就有怨恨吧。彩凤就不同了,爸要是让她不念书,不但别人会说爸偏心,就是爸的心里也会过意不去呀。”小芳听后,无奈地点了点头,说:“爸,我理解你。”
下午彩凤放学回来听小芳说清原因,彩凤立时双眼潮湿了,说:“小芳,咱俩虽然不是亲生姐妹,可爸待我比亲生女儿还亲、但这样做是不公平的,决不能让爸爸一人独裁,要退学也应当我退。”
晚上,赵绪拖着一双疲乏的腿回来,一进门,就遭到彩凤的攻击。小芳要爸爸坚持主张,彩凤让爸爸更改主意,理由是爸爸养了她这么多年,不能因为她断了小芳的前程。看到两个这么懂事的闺女,赵绪的心里真是既激动又辛酸。眼见着两姐妹吵成了一锅粥,赵绪说道:“小芳,彩凤,爸爸让你们谁不念书心里都比刀绞还难受。这样吧,人的命,天注定,谁让你们摊上个这样无能的爸爸呢?今天,爸就一碗水端平。”说着,拿出了两根火柴,说:“你们两人抽签,谁抽到了那根半截的,谁就休学。”
赵绪说完,小芳彩凤都争抢着冲了上来,赵绪说:“小芳,你先抽吧,爸爸祝你能得到好运。”说完,把手里紧捏着的两根火柴递到了小芳眼前,小芳哭着说:“爸,别抽了,你让彩凤上学吧,女儿不怪你。”赵绪说:“彩凤她能答应吗?你还是抽吧。”
小芳颤抖着从爸的手里抽出一根火柴,彩凤过来一看,半截火柴像条死虫静静地躺在小芳的手里,彩凤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爸!”
扶起了彩凤,赵绪悄悄
地把手中剩下的那根半截火柴扔在了墙角、心说,小芳,爸对不起你了,今天在爸的手里,无论怎样你也抽不出整根儿的火柴。
这天晚上,赵绪收摊有些晚,回到家里,推门,门却从里面别着,赵绪喊了声:“小芳?”听听,没有回音,再喊一声:“彩凤?”还是没有回音,透过门缝却飘来了很久没尝到的肉香。赵绪正纳闷儿,彩凤一下把门拉开了,滑稽地说道:“请上座,老爸。”赵绪抬头一看,见桌子上摆了四五个荤菜,还有一瓶“二锅头”老酒。赵绪心一沉,问道:“今天什么日子?”彩凤悄悄附在爸的耳边说:“什么日子也不是,只是让老爸同意小芳明天去上学,学费什么的都不用你管。”
这顿饭赵绪吃的没有一点滋味儿,任你怎么问,俩人都不说一句真话,看到她俩那高兴的样儿,赵绪更是摸不着头脑。
接下来几天,姐妹俩都回来得很晚,晚饭也不回来吃,深夜回来倒头便睡,兜里还常有几十元零钱。赵绪越琢磨越觉得其中有鬼,正上中学的女孩子有了钱,这钱能是好道上来的么?倏忽间,赵绪想起了电视上曾报道过的一则新闻,说有的女学生不堪忍受家庭的压力,偷偷地跑到娱乐场所当起了坐台小姐,别是……赵绪浑身打个激灵,一天也没个好心情,几次走神把锤子砸到了手上。
下午,太阳还有老高,他就早早地收了摊,来到学校门口一棵僻静的大树后面,用眼瞄着学校进出的人。过了许久,只见小芳和彩凤出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个女孩子,径直走向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豪华轿车,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轻松随便的样子像是自己家的。这更加深了赵绪心头的疑惑。
赵绪一路紧跑慢追,总算没被车子落下太远,恍恍惚惚看见三人进了一家高档酒楼,赵绪心想:完了!早就听说有的酒店有色情服务,说不定姐妹俩就是用这种方式赚取学费的吧。想到这里,他几次险些晕倒,要真是这样,我怎么有脸去阴间见她们的两位母亲?
记不清过了多长时间,小芳彩凤还有那个女孩子出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赵绪仔细看了看,见这人正是本地有名的暴发户刘百万。看着他亲昵地拍着小芳和彩凤的肩头,似乎是早就熟悉了。这下赵绪可犯疑了,难道这姐妹俩傍上了这个大款?可俩孩子瘦瘦弱弱,像根豆芽菜,刘百万不会那样丧尽天良。再仔细看那女孩,赵绪突然想起了她就是刘百万的宝贝女儿刘爽,是小芳和彩凤的同学,好像还去过他家一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天早上,赵绪阴着脸给姐妹俩下了死令:下午放学哪也不许去,爸有事!
果然,小芳彩凤按时回到了家,刚刚坐下,赵绪劈头就问:“你们给我说清楚,跟刘百万上酒楼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的学费和平时花销钱是哪来的?天天深更半夜回来,干什么去了?”
半晌,小芳说:“爸,你怎么能盯我们梢?”赵绪一听就火了,“我是你爸,我有这个权利!”回头把脸转向彩凤,和蔼地说道:“彩凤,爸理解你,可你千万不能为了让小芳复学就走歪道哇!”
彩凤眼含着热泪回答说:“爸,您放心,您的女儿清清白白,至于这其中的原因,等过些日子您就知道了。”
过了一个月,中考结束了,赵绪决定歇一天,他早早来到学校,等待着让他悬心的那一刻。一会儿,红榜贴出来了,第一名是赵彩凤,第二名是赵小芳,第三名是刘百万的女儿刘爽,都考入了全市最好的中学。
这下可把赵绪乐坏了,决定回家叫上两个女儿,咱也去饭店吃一顿,庆贺庆贺。回到家里,小芳彩凤都没有在家,桌子上放着一封信:爸,您辛苦了。您的苦心,女儿永远也不会忘记,我们代表两位死去的妈妈谢谢您了。
我和小芳是一根藤上的两个苦瓜,生生死死,不能分离。那天,您为了我让小芳休学,那真比让我去死还难受,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知道爸你好难啊!也就在那一天,女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答应了刘爽爸爸早就提过的要求,我和小芳负责辅导刘爽的学习,条件是我们保证刘爽考上市重点中学,她爸负担我俩学习期间的一切费用,这就是您要的全部答案。爸,女儿今天又不能回家吃饭了,我们还得同刘爽的爸爸再签一个协议,保证辅导刘爽考上大学。条件嘛,我们的学习费用还由他负担,这也符合市场经济规律……
赵绪看完,泪水打湿了信纸,他心中暗骂自己:“唉!,是我冤枉了两个懂事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