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无言
一群孩子在楼底下的草坪前玩耍,一个孩子拿着书,在背“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这是陶渊明《归园田居》的句子,我听得入迷。不禁问道:“可知道这‘墟里烟是什么样子?”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炊烟,懒洋洋地从烟囱里冒出来,像云彩一样吧?”
“不对,炊烟,就像爸爸吸烟时冒出的烟的样子,一圈一圈向上飞,我们画炊烟的时候,就是这样子的。”
“炊烟,就是屋妈妈的轻纱,薄薄的,有风,就飘呀飘呀,很轻很轻,要是粉红色的就更漂亮了。”一个小女孩插嘴说。
那位背书的孩子说:“这首诗,老师下午要抽查背诵的,说这里有很多优美的写景的词语。上课讲解这首诗时,还说远眺近观,方宅、草屋、榆柳、桃李、村落、炊烟,以至深巷狗吠、桑顛鸡鸣,无不是田园实景。我也在想,乡间真的那么美吗?炊烟是什么样子的呢?”
“炊烟,就是做饭时冒的烟呗。炊嘛,就是做饭,烟嘛,就是电饭锅里蒸出来的烟。”
“不对,那是水蒸气。应该是炒菜时,油锅里的烟。”
“不对,我看应该就是烟囱里冒出来的烟。”另一个孩子争着说。
抬眼望望头上的高楼,家家窗户明亮,哪里有烟囱哟。一家窗户打开了,有人高高地在上面喊:“孩子们,别玩了,回家吃饭了。”
“噢!”
孩子们都做鸟散状。各自回到自己的格子屋。他们没有见过乡下那种有烟囱的小屋,而无烟煤、煤气灶、电磁炉这些现代的做饭工具早已替代了古老的灶,而且,就连这些灶具上面,大多头上还顶着个抽油烟机,“呜,呜”地将所有的烟过滤于无形。
炊烟,于这群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们,仅是一种想象,一种听说,如此而已。
仰目,天蓝得像水洗一样,楼群白亮亮地在太阳底下,寂静无声。
忽然想起小时候对炊烟的印象:炊烟,像妈妈的呼唤,袅袅地唤我回家;炊烟,像日子里的标点符号,时时提醒我,一切学习或者玩耍都告一段落;炊烟,于我是有味道的旗帜;炊烟,在我眼里,是神奇的魔术师,会变化出白白的米饭;炊烟,是柴草与锅底窃窃私语,通过长长的烟囱的肚子,向我报告他们的小秘密。至于炊烟的样子,有时像童话故事里,魔鬼从瓶子里钻出来时的形象,浓浓的,一股直通通的黑烟,是刚刚引着的火,也或者是柴草湿了吧。晴朗的日子里,更多的时候,是轻薄的,如雾如尘,或浓或淡,有时直入苍穹,有时袅袅飘散,都是一种无声的语言,像母亲无声的呼唤。
我不知道如何描写炊烟,它是那么不经吹拂。可是当它缠绕着村中的柔柳,抚摸着青瓦为帽的屋顶,渐渐将整个村庄包裹到温柔的怀抱里时,我又忽然觉得,它是树的魂,家的魂,村的魂了,它落到我的眼睛里,成了心底最深切的温暖与眷恋。
小池塘中薄烟轻滚,天边山衔落日,青天在晚霞中被染成杏红色,而炊烟,却记载着村庄的祥和与抒情。不小心,这炊烟成了村妇手中的一支魔幻的画笔,画出了一幅何等优美的图画。这是自然之作,超越了所有人间名作吧。
忽然就明白,炊烟之美,并不是美在本身,炊烟之美,需要静谧的山村为背景映衬;炊烟之美,在于一份家的温情,很绵,很浓,牵挂在每一个人的心上,牵挂到你不知不觉中。这恐怕是因为故乡就是家,故乡的每一点儿回忆都是人之初的最善,故乡的每一滴水土都沾染在你我身上的缘故吧,而那伴着暮色的炊烟却正是故乡的符号,是家的影像。
有人说,是不是炊烟来源于火,为什么总能在心里涌起热流?是不是炊烟经过了蒸腾,使人看到炊烟,感情总会得到了升华?
炊烟,故乡,家!每一个离开故乡生活的人,每一个还能涌动情潮的人,几时忘记过门前桃花开,屋顶炊烟起的情形?
当我回到家,“啪”的一声,打开煤气灶,开始做一天中最后一顿饭时,心里不知是喜是忧。记忆中的炊烟,伴着科学的进步,已越走越远。就连乡村,再次回去,家家也是用了煤气灶,村民们喜滋滋地赞着,“呀,还是现在做饭方便,竟然没有火,也可以吃上饭,在二十年前,想也不敢想。这电磁炉可是飞船上的高科技呢,现在都普及到每个家庭了。”
远逝的炊烟,渐渐从我们的视野里,隐去踪迹,于我,还留下岁月的回忆,以及关于炊烟的体验。至于这些孩子们,或者,未来,炊烟,成为他们的想象,炊烟在他们的心中,笔下有了形状,有了色彩,有了生命,成了诗,归于画。在那些想象的空间里,炊烟的美,已升华到更广阔的天地,而炊烟里所寄托的情感一定依然与家有关,与亲情有关,与心灵的归宿有关……
点评:本文立意新颖独特,语言流畅,情感丰富,读后令人回味。那一缕缕随风飘散的炊烟,在平常的生活中是毫不起眼的,甚至是被人遗忘的;而作者笔下的炊烟却被赋予了生命,有了灵魂,有了色彩,它成为了亲情传递的载体,故乡的一个符号,一幅美丽的画卷,一首美妙的诗……从中体会到远逝的炊烟带给我们的甜蜜而又亲切的滋味。
——姚浩亮(本刊编辑)
作者单位:江苏省泗洪县实验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