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蕾
很偶然地,记者陪汤唯上了一次古汉语课,课题是《诗经》,跟她一起摇头晃脑地背《蒹葭》《关雎》《静女》《子衿》。
我有太多的问题想不清楚
这是汤唯的第二堂古文课,主要内容是《诗经》。这是一个可以提问、可以插嘴、可以跑题的课堂,课堂上汤唯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组织我跟她一起摇头晃脑地背《诗经》。
汤唯至少有两个收获:知道了画和诗里都有一项技巧,叫“留白”;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古人。“现代人都太精明了,”汤唯经常自问自答,“其实他们也并不是天生有心计,他们也是被逼出来的。”
那一天汤唯很开心,“我好久没看妈妈这么开心过了。”汤唯的父母都是“文革”时期的过来人,“整天被人欺负”,尤其是妈妈,吃了很多苦。汤唯说不同的是,爸爸认为吃亏是福,妈妈却始终想不通:以前担心自己被人欺负,现在担心女儿被人欺负。
“我老是跟我妈说,人的心机来自于欲望。如果别人对你有防备,肯定是因为你有欲望。如果别人有欲望,跟你打架,那你给他打就行了。”
“知道我为什么来上古文课吗?因为我有太多的问题,我不能清楚地说出问题所在,我需要古人的大智慧。”汤唯变成了“王佳芝”,《色,戒》却结束了,汤唯突然空白了下来:“我的下一个决策该是什么?对我来说,什么角色我都会像傻子一样地去投入,但是我还是会有疑问。”
不是风月是提意见
老师:《诗经》分风、雅、颂,“风雅”今天被人严重误读,觉得好像吟风弄月是风雅,其实“风”是“讽”的意思,有所劝诫、有所规劝。是到各个民间去采集的民歌,让皇帝听一听老百姓对政治有什么意见,所以“风”是“讽”的意思。
汤唯:那“讽”为什么不是讽刺的意思?
老师:“讽”在今天是讽刺,可是那个时候是讽谏,“讽”这个字在古汉语里主要是进谏、劝谏,是给上面提意见,它不是一个正面攻击性的词语。
汤唯:所以这也不叫政治,就是要让听的人能够知道民情?
老师:或者说和我们今天讲的政治的概念是不一样的。今天政治这个词语的用法好像被我们缩小了,变成了权术。
汤唯:你说《蒹葭》,我觉得挫折感越来越重了。现在流传下来的古诗,很多时候都是诗人在抒发对这个社会的不满,像“关关雎鸠”这样的东西越来越少,这到底是为什么?
与子成说与子偕老
老师:《诗经》里说的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后来张爱玲写《倾城之恋》的时候,我不知道她是背错原文还是有意,改成了“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我非常喜欢这个改变,“相悦”是相爱,它超越了一种婚姻和需要写下来的契约的形式,只是一种心灵的相悦。在这种心灵的相悦之下,也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汤唯:
其实在我心里面,从来都有一个信仰,但是这个信仰是什么东西,它没有什么显在的轮廓。我觉得可能人天生都有一种向往,就是有一个什么东西能帮助你。然后我在想,其实因果什么的,都是人的心自己本身有,然后把它累积起来,大家这个说一点,那个说一点,然后变成一个神像。我相信人的这种求助的本能都是一样,但为什么东西方的神会不一样?
老师:基督教的产生有历史原因,欧洲国家长期是各个小国。佛教产生于印度,国家疆域大、内部统一。而且东西方思维的差异,在于东方是内省的,西方是我给你一个外部规约。
汤唯:中国文化的压抑和国外文化的外向也是越走越极端吗?在宗教成型的阶段也是这样的吗?我怎么觉得现在也许它精神领域上走得很高,但是反而有些实质的东西往下走,走到一个低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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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南方周末》2008年3月12日
编辑/任 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