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微子
香港人的日程表都像他们的房子一样被清晰地划成一小格一小格,叠屋架床、分秒必争,弹性空间极小,所以没有预约而要见一个香港人是十分困难的。
我怀疑每一个香港人都有一个规划和记载自己行程的日记本,行程排到一两个月以后是不出奇的。香港人的日程表都像他们的房子一样被清晰地划成一小格一小格,叠屋架床、分秒必争,弹性空间极小。所以没有预约而要见一个香港人是十分困难的,除非他碰巧因了别的原因取消另一件事。
记得我导师还没有成为我导师以前,约他要等上两个月;录取以后入学之前,他预备成为我导师的时候,见面要约到一个月后;现在因为要固定地汇报研究进度,所以见面频率是每隔十天半个月一次,而每次见面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先约好下一次的时间,有时候也不免要约到一些“边角料”时间,譬如说周六中午一点钟。那一次我去到他办公室,他正在吃打包回来的饭,我说:“老师,要不要等您先吃完?”他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开始谈吧。”又问我:“你吃过了吗?”我说:“吃过了。”他说:“这么早。”
这就要说到香港人的饭点。有些时候我给学生上课上到一点半,回来才吃午饭,也已经习惯,视若正常。但初来乍到的内地人怕就要受不了。从前有个内地访问学者跟我说,有一次一个香港教授请他吃午饭,结果等到下午两点,而且要知道,一般香港人平常请吃饭也绝不铺张,大约是几小笼广式点心吧。这个内地学者感慨说,以后再有香港人请吃饭,他也要自己先吃过一轮再说。至于晚饭,八点才是高峰期,就看见许多的餐厅都要排队、爆满。而六点甚至六点半,在不少地方还算是下午茶时间。
餐厅之所以爆满,是因为很多香港人都没有时间做饭,除非成了家的人有全职主妇或菲佣。超时工作在香港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所以也有不少人草草吃了晚饭还要回去加班。我的另一个老师,晚饭也常在学校食堂快速解决,就连偶尔的同事聚餐,他也往往无法抽出时间来参加。只有一次,我刚到岭南大学,碰上系里聚餐,人生地不熟,这位好心的老师就说带我过去,原本他打算只带我到了聚餐的地方,自己便离开,但被其他老师挽留,于是罕见地花了比较多的时间来吃一顿晚饭。
关于和香港人吃饭还有一个经典的例子,是从北京来的D教授讲给我听的。她说有一次,她约了L老师和C老师吃午饭,结果她一个人在餐厅等了半天,接到L老师的电话,说找不着C老师了,又过了一段时间,接到C老师的电话,说找不着L老师了。原来,L老师见找不到C老师,就见缝插针地去忙另一件事,等C老师回来,找不到L老师,亦如是,所以总也碰不到面,D教授就只好一个人把饭吃了。等到她们三个终于能坐到一块儿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
香港人的工作伦理是没话说,大概是长久以来已经被规训进一种严密、高压、富竞争性的管理体制中。即使有的人已经不为“搏命”赚钱,也已然生就一颗如永动机般不肯停歇的心。每当看到我的老师们一个一个白了的头发,我既心疼又心惊,却也不免慨叹:干嘛非得让自己这么忙呢?
下小秒 摘自《晶报》 编辑/李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