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的白衣

2008-06-24 12:30风为裳
女子文摘 2008年7期
关键词:白衣公车细雨

风为裳

那个夏天,许白衣打了份工。每天下午顶着毒辣的太阳坐62路公车穿过大半个城市,去给一位老太太读报。

许白衣总会看到一个穿着米黄色夹克、头发乱蓬蓬的男子,老是在捧着一本书在看,样子很像织田裕二。

公车像是流动的胶片,白衣会很奇怪地把自己想象成电影《甜蜜蜜》里的女主角,那么男主角呢,她把眼睛瞟向对面的大男生。每次白衣上车的时候他就坐在车上,下车的时他仍在车上。车开的时候,白衣转身,看着那蓬乱乱的头发和织田冷漠略带邪气的面孔一点点在视线里消失。一切感觉都像是老电影。他的身上会有淡淡的烟草的味道吧!这样想着想着白衣会不知不觉地脸红。

白衣不知对面的织田也早把清水一样的女孩看进了眼里。

白衣是不会主动去争取什么的女孩子,如果不是那样一个雨天或许他们就这样偶然地遇到,又很匆匆地各自奔向各自的生活了。但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怪,你存心等它,它总是扭捏着不来。你没有堤妨,却不经意撞个正着。

给奶奶读报时,读到过一盆蟹爪兰开了几百朵花,奶奶说:我还没见过这种花呢!说得很感慨的样子。那天路过花市,正好有一盆含苞的蟹爪兰,白衣就把它买了下来。

上公车时,下起了小雨。车子起动,白衣一趔趄,就撞到了前面的女人。“长没长眼睛啊?”白衣疼得直咧嘴,一个浓妆艳抹的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横眉立目。她手里提的蛋糕被弄丑了脸。白衣手里的花盆叶子连花苞也掉了好几枝。白衣连忙道歉,四十多岁女人过生日总是心怀感伤的,碰巧出了一点状况,当然是口不饶人的。“我赔给你钱吧?”“钱能买来什么呀?”白衣脸一阵红一阵白地捧着那盆可怜的花尴尬在那里。“大姐,前边的站你下来等一等,那有个蛋糕房,蛋糕很不错的!”是他,织田裕二。白衣感激地瞟了他一眼,他并不瞅她,只说:“这种花很好养,你把掉的枝插上,一样会活的。”大概闹得没了意思,女人不再吭声了。

下一站,三个人下了车。织田拎了个比坏掉的大好些的蛋糕。女人拎着蛋糕嘟囔着走了。白衣说:“多亏了你了,不然……”掏钱给他。他拎了拎那个弄花了脸的蛋糕:“不用赔了,这个归我了!我请你吃蛋糕!”白衣不干,他就板了脸,“你这人,真没劲!”白衣便不再坚持。“总见你,叫什么?”“许白衣!”眼前的白衣编了长长的辫子,白色长裙,白色T恤,素淡得像一朵兰花,庄则眼里溢出笑来:“还真是名如其人!”白衣红了脸,好在长长地发挡住了。 “庄则,工大在读研究生!每天都坐这路公车去教授家出苦力!”

再坐上公车,两个人便像是经历了世事,已然是朋友了。他帮白衣去插那些弄掉的花,白衣翻他看的书,居然是潘向黎的散文集《纯真年代》,她一直以为只有女孩子才会喜欢这样婉约到了极致的文字的。可眼前这个像极了织田裕二的男生居然也会看。“看过她的《我爱小丸子》吗?”他摇头。

白衣到站了,再转身看车窗时,看到他浮在窗上的一张笑脸,清朗疏俊,突然很感谢那个过生日发脾气的中年女人。

仍是每天穿过大半个城市去给老奶奶读报,不过,更像是赴一个约会。每天白衣没上车时,他身边的座位都空着。白衣想那是他留给她的吧,那样想想心里就会有淡淡的椴树花蜜的味道。她把那个刊有《我爱小丸子》的杂志找给他看,他就那样在公车上翻了起来,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像你吗?”白衣就板了脸,“早知道你看书就不理我了,不该给你找书来了。”口气中已然有了撒娇的味道。他抬起头,嘿嘿地笑了。和她清风明月地讲校园里的笑话。

“你叫白衣,原来是总穿白衣呀!”他说话时有些坏坏的。她抬起头,也笑了。“其实我更喜欢穿紫衣。”“那就成袁紫衣喽。”白衣想说那你是胡斐吗,终于这话没问出口。

那天白衣上车就看到一个短发女孩在挨着庄则坐,那女孩不时地把手里的一袋蓝莓往庄则口里塞。样子很亲昵。

白衣坐在公车的角落里,心里空空荡荡的。透过车窗她看到庄则在偷偷看她,她就把目光移到窗外。那个女孩不配庄则,她眼里的灵光与庄则的眼里的宁静不相配。白衣的心很疼。

有三四天,白衣病了没去老奶奶那。“许白衣,你哥来看你了!”白衣正在床上昏昏欲睡时,寝室的阿姨喊她。白衣从小到大就没一个哥哥的。更何况家在南方。

进来的是庄则。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路过你的学校,就进来看看。你还挺好打听的,一问人家许白衣,就找到你了。”

庄则不知道白衣在她们学校是很出名的。她上大学前就出了本很有些名气的小说。进学院后,还被请出来做过讲座。是美女加才女的人物呢。

白衣自己乱头乱脚地被他看到,一时有些尴尬。庄则坐下来问:“怎么了?”白衣的鼻子居然就酸了。他拉了她的手,屋子里的阳光暖暖的,有爱情的味道。

白衣想起那个短发的女孩,幽幽地说:“为什么不等等我?”

庄则揉了揉她的头发,“白衣,介意我们现在开始吗?”白衣咬了唇,爱情来了,介意又能如何呢?

白衣很能吃,但越吃越瘦,庄则握着白衣的手说:“怎么长个没良心的肚子啊!”白衣就笑:“那还不好,现在不流行骨感美人嘛,不然,你想娶个肥婆呀!”白衣总是觉得心慌,失眠,疲乏无力。她想:是熬夜写东西累着了吧。

后来感觉越来越不对,有一天拿笔的手无缘无故地抖个不停。白衣吓坏了。跑去医院。三番几次折腾后,白衣呆住了,是甲亢。白衣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病,从前母亲单位有个人得过的,先是瘦,后来胖得没了人形,眼睛还像金鱼了样。恐惧如烟雾一样缭绕在白衣的心里,她很想站在他身后,让他为她遮挡严寒。白衣看着镜子里纤细瘦弱的自己,看着清水芙蓉的一张脸,心一点点地冷了下来。她不能让庄则和他一起过那种凄风苦雨的日子。决对不能。

面对庄则,白衣的心更加急速地跳了起来。则,再陪我去坐一次62路公车吧。庄则从电脑前抬起头,怎么了,不舒服吗?

白衣偎过去,紧紧地搂住他。他身上是很干净的香皂的味道。她说过:没什么可以让我们分离的。可是……可是她不得不选择放手。她不能等到他厌倦了她的那一天,再放开手。爱情本来就是脆弱的东西。

她问:则,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丑很丑,你还会爱我吗?庄则拍拍她的脸,开玩笑说:不爱,谁爱丑八怪呀。白衣的泪就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庄则赶紧哄她,最近怎么就这么爱哭了呢?

那个秋天,许白衣带着病倦与零落的一颗心离开了北方。走的那晚,天上飘着细雨,出租车在庄则的宿舍楼下停了好久,他窗子里的灯光浑然不觉地亮着,全然不知这世上还有生死分离这件事。

后来白衣听茹晓风说,庄则疯了一样去学院找她。有时是喝得醉醺醺的。白衣给他留的信里说回家嫁有钱人的说法他根本就不信。白衣知道自己有多残忍,但那一刀同样是插在她自己的心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一个细雨扉扉的日子,白衣回到了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城市,她的眼睛就快看不到东西了。她想再来看看这座无数次梦里回来过的城市。

坐上42路公车,车缓缓开动的一刹那,她透过车窗看见他,世上的事居然就这样,有了因就一定有果。他抱着一摞厚厚的书,在细雨中走得急匆匆,她喊了司机停了车,跑下去,从他身边过时,特意放慢了脚步,他看过来,目光很漠然,然后在细雨中路人一样匆匆离去。他不知道眼前这个胖胖的变了形了女孩就是他日思夜想的许白衣。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明白,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情说走就走说忘就忘了吗?

白衣想到这些,泪如雨下。爱,真的可以用一朵花开的时间忘记吗?

小鱼摆摆荐稿 编辑/李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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