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斌
《林黛玉进贾府》中人物的出场各不相同,各得其妙。先看人物的出场描写。贾母是“迎”出来的。贾母在贾府中地位最高,又是黛玉最亲近的人,黛玉进贾府第一个该拜见的当然是外祖母,而贾母出场不报姓名,未明身份,由黛玉认定,正如评者所云“文约而意奇”,在等级森严的贾府哭声中迎客的惟有贾母才能如此。邢、王二夫人,表嫂李纨是“随”出来的,按照封建的礼教家规,儿媳妇平时要在婆婆面前侍候起居,贾母出场带出邢、王二夫人,孙媳妇李纨,合情合理。作者对他们的介绍一笔带过。迎、探、惜三春姊妹是“请”出来的,在贾府这个“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姑娘们的行动是不能造次的,用了一个“请”字再合适不过了。再说这时贾母请出三位姑娘与新来乍到的外孙女做伴合乎情理,作者对三位姑娘作了集体介绍,可谓只见其形,未闻其声。
王熙凤是自己“赶”来的。这里强调两点,一是凤姐的出场时机,安排在贾母,邢、王二夫人出场后,不让她与贾母等人同时出场。王熙凤是王夫人的侄女、邢夫人的儿媳妇,按其身份,应常在贾母身边随侍,和李纨等人一样随贾母一起出场,但那样安排难以显示王熙凤的特殊地位和性格。因此,让她单独出场,单独活动,来自我表现。二是出场方式先闻其声,后见其人。“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突如其来的笑声,引起黛玉的纳罕(也正是读者纳罕的地方),试想在老祖宗面前,人人敛声屏气,恭肃严整,谁敢这样大声叫喊,放诞无礼。王熙凤如此出场,一开始就显示出她的泼辣性格和在贾母面前敢于放肆的特殊地位。还有是自己“赶”来,由一群丫鬟媳妇围拥而出,写她仆从之多、威仪之盛,意在表明其在贾府中的地位权势。宝玉的出场事先有人“通报”。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丫鬟笑道:“宝玉来了!”宝玉自幼受老太太疼爱,又喜在内帷厮混,它应常在贾母身边,或在姊妹中间,或在他母亲王夫人面前。黛玉进府,可以在拜见贾母时见到宝玉,也可以在贾母请出迎春三姊妹时见到他,但作者偏偏让他到庙里还愿去,直到晚饭后贾母遣走了王夫人、李纨,只留黛玉和三春在场,这时安排宝玉出场,把宝黛会面放在最后,可以集中笔墨描写,对书中的两位主角作重点介绍。
再看人物出场后的描写。这里主要通过对王熙凤、贾宝玉这两位重要人物出场后的描写看作者笔姿的变换、手法的高明。对王熙凤出场后的描写主要集中在外貌和行动上。她服饰豪华、艳丽,外貌“恍若神妃仙子”。从其眼眉、身量、体格、粉面、丹唇等描写她外形美。紧接着是具体展开了对她出场行动的描写。看到林黛玉的容貌立即联系到“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表面上是称赞林黛玉的风姿,实际上是阿谀贾母,又不忘安慰迎春那些嫡亲的孙女儿,真是面面俱到,圆滑至极!提到黛玉母亲的去世,立即假哭起来,但一听到贾母的责备,忙又转悲为喜,赤裸裸地表现出了她的善于逢迎,见风使舵。她拉着黛玉问长问短,又询问下人对黛玉的安置情况,一方面是为了通过待客热情的表白来炫耀自己在贾府中的地位和威风;另一方面又是为了在贾母面前表现出对黛玉的关切。
对宝玉出场后的描写与王熙凤截然不同。一是寓褒于贬,欲扬先抑。先是王夫人充满伤心的评价,说他是“孽根祸胎”、“混世魔王”,告诫黛玉不要理他,次是黛玉回忆母亲的话,“二舅母生的有个表兄,乃衔玉而诞,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无人敢管。”再是两首《西江月》词判他,极尽贬抑。以至于让黛玉疑惑“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倒不见那蠢物也罢了”。这正是作者运用的最能表现人物性格的手法:欲扬先抑,似贬实褒。二是两次出场亮相,两次外貌描写。第一次出场黛玉见到的宝玉是一位年轻的公子,穿戴华贵,外貌俊美,和其原来的猜度完全不同。黛玉大吃一惊,奇怪面熟。第二次出场是在奉贾母之命“去见你娘来”后,换了家常穿戴的冠带,“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作者用传神之笔,描绘宝玉的神态。两次外貌描写,先写服饰穿戴,表明其身份高贵,地位特殊,再写形体容貌,表明其俊美可爱;又写佩戴装饰,表明其是备受钟爱的掌上明珠,最后写神情体态,表明其温柔多情。出场后的行动描写:细看、赠字、问玉、摔玉集中表现其叛逆性格。
还有两位不得不说的,那就是贾赦、贾政。按照封建的礼教家规,哪有外甥进府不去拜见舅父的。怎样拜见,文字委实难写,如果硬要写来,势必个个问候一番,不但和拜见贾母时的内容重复,文字枯燥,而且两次舅甥直接晤谈,写起来也困难。作者用了避难就易、避实就虚的方法,既按照礼规让黛玉去拜见,又避免了赦、政二人与黛玉见面的场面,用“虚见”的方法解决这一难题。一个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一个是未闻其声,也未见到其人。
(作者单位:安徽省涡阳第四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