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长发
沈从文的《边城》以其俊雅、浪漫的湘西故事,为人类的“爱”字作了恰如其分的说明。有人说,该小说情景优美,可作散文读;有人说,该小说语言含蓄,情思朦胧,可作诗歌读;更有人说,该文是心理小说。的确,该小说以其多方面的艺术效果,影响和滋润着我们几代读者的心。现就小说中主要人物翠翠的“哭”,来谈谈该小说的心理描写。
大致说来,文中写翠翠的“哭”共有三处:
一
“翠翠看着天上的红云,听着渡口飘来生意人的杂乱声音,心中有些儿薄薄的凄凉。”
这里,虽无“哭”的字眼,但可看作“哭”的前奏。
我们知道,揭示人物的心理,一般不脱离上下文的语境。上面几句话的前面是一段写景文字,写了“祖父在渡船上,忙个不息”;“天快夜了,杜鹃叫个不息”;“草木放散着一种热气”;“空气中有泥土气味,有草木气味,且有甲虫类气味”。这里,有人,有鸟,也有微小的甲虫,一到夜晚或黄昏,似乎都在竞争着生活,享受着命运的自由。而山林里悄悄长大的翠翠也一样,她已不再是被人们忽视的弱小生命,而是一个即将迈进成人门坎的懂事的少女了(十四五岁)。况且,山林里长大,从小无父母疼爱的翠翠,较之一般女孩子,可能成熟得更早些。为此,在她十几年的生命里,一旦与青春的年龄靠拢,她便会很自然地望着周围的一切,静观着自己的生命,遥想自己的心事——那其实是惟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心事。
于是,“翠翠看着天上的红云,听着渡口飘来生意人的杂乱声音”,她自己的心房也乱了,便生出薄薄的凄凉。关于这点认识,可以参考下文的这几句话:“翠翠在成熟的生命里,好像缺少了什么。”“一个人若体念到这个当前一切时,也就照样的在这黄昏中会有点儿薄薄的凄凉。”
二
“翠翠坐在溪边,望着溪面为暮色所笼罩的一切,且望到那只渡船上一群过渡人,其中有个吸旱烟的打着火镰吸烟,且把烟杆在船边剥剥的敲着烟灰,就忽然哭起来了。”
当生活不能满足,心事不被理解,翠翠的生活里便多出几分惆怅,几分无奈。可能就会觉得生活太平凡,太单调,太寂寞。忍受不住,便胡思乱想,设计一幕恶作剧——逃跑,逃得远远的,以惩罚自己的亲人,引起他们的关注。
可是,少女的心事又是脆弱而不成熟的,想想可以,一旦行动起来,又是胆怯而不敢的。
这时,她便坐在溪边,望着溪面为暮色所笼罩的一切,且望到那只渡船上一群过渡人的悠闲举止——打着火镰吸烟,就忽然哭起来了。岁月悠悠,时光悠悠,那生活原本的缓慢脚步,如何能跟得上此时此刻翠翠的激荡不已的青春躁动节拍呢?一个茫然的青春故事,恰与茫然的暮色笼罩,情景交融,触景生情,便只好以“哭”来解痛了。
此时,风,也许会明白;月,也许会理解。风月独无语。
三
“老船夫回到家中时,见家中还黑黝黝的,只灶间有火光,见翠翠坐在灶边矮条凳上,用手蒙着眼睛。走过去才晓得翠翠已哭了许久。”
“爷爷,为什么不上来?我要你!”也许是翠翠“哭”的一个很好注脚。但不要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因为,上次,翠翠的“一哭”也是“要爷爷”,只是声调和口气较这句略弱些。你总不能将这次“哭”的原因完全归之于又想爷爷了,倒好像一个人在家,胆小、怕孤独似的——那就理解浅了。这里,笔者以为,理解的关键是“要爷爷做什么”:是慰藉,说悄悄话?还是心灵的皈依,讲故事?可能兼而有之。
果然,当后来爷爷给她讲了一番做人的道理后,她就把手从眼睛边移开,靠近了祖父身边去,说:“我不哭了。”很乖顺、很听话的。“靠近了祖父身边”一语,温柔得好像还有所期待,这也许就是晚饭后的听故事了。为此,这里翠翠的“哭”,实际上是求爷爷给她讲故事,仍属于心灵方面的渴望与被理解。
凡爱情之人,多富于灵性,尤其是《边城》中翠翠这个人物形象。她生于山林,长于山林,是个开始觉悟爱情的山野少女。她的一蹙一颦、一举一动、一哭一笑莫不关乎她的心理特征。如何走进小说,并融进小说,笔者以为,探寻这个人物的独特而神秘的心灵轨迹,进而,去把握这个人物的内心世界,无疑是极其重要和必要的。
(作者单位:河北省隆尧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