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衣草的紫

慧　慧

一

学校里没有人不知道苏琪：涂薰衣草一样紫色的眼影、梳蓬松零乱的发式、左耳有七个耳孔的冷美人。在陌生人面前她永远那么冷傲，不可接近，但在我的身边她却可以笑得像个孩子。苏琪脾气很倔，经常和人起争执，可每次闹出了事她都不会受到处罚，因为她的父母总是很努力地替她善后。苏琪曾和我说过：“从小到大他们给我的就只有这些，从未好好地陪过我，像其他父母那样。”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没有恨，可眼神里却有很深的哀伤。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心疼她，形影不离地陪着她。

那一天苏琪又和几个小混混吵了起来，不知情的我正坐在班级里等她。天下着小雨，校道上的杨柳树静默地立在雨中。我发呆地看着窗外，不知看了多久。忽然门被重重地踢开，打破死寂。我慌忙转过头，看见苏琪伏在一个男生的背上，那个男生就是后来比我还要怜惜苏琪的陆明。他把苏琪放下来，什么也没说就又急匆匆地跑出去了。苏琪紫色的眼影被雨水冲花，脸上还有伤痕，样子很狼狈。她用手捂着肚子，什么表情都没有。我跑过去把她搀起，心疼得要落下泪来。

陆明很快就把药膏、消毒水和棉签通通买了回来，他把苏琪轻轻扶在自己怀里，轻声对我说：“给她擦药，轻点。”我急忙给她清理伤口。然后他又说：“我路过的时候，有个女生用膝盖撞了她的小腹，可能挺重的。我这里有止痛药，一会儿你给她吃下去。”说完他把药塞到我手里，转身要走。苏琪喊住他，说：“我是坏孩子，离我远一点。”他停了几秒，留下一句“我叫陆明”便离开了。后来我和苏琪提到这事的时候，她笑得很好看说：“他把我从那条窄小阴湿的胡同一步步背回班级，我就确定，他一定会像你一样对我好。”

二

2006年年末的那次考试，我和苏琪分到了一个考场，监考第一堂的是我们学校的主任，他对苏琪的背景情况稍有了解。快交卷的时候，苏琪前边的女生递了一张纸条给苏琪被主任抓到。主任当着28个考生的面狠狠地对苏琪说：“你太没规没矩了，你的父母做家长也太失败了，真是……”苏琪没有让他说下去，她很激动地站起来，气愤地对主任说：“你可以教训我，但你没有资格说我父母一个字！”说完她撕掉卷子，离开考场。我紧跟她跑了出去。我们两个并肩走在学校的校道上，谁都没说话。我牵着苏琪的手，那手冷冰冰的。

那次考试我和苏琪都以“六科全部缺考”被报到了教务处。苏琪说我傻，骂了我很多话。等她骂完我问她会不会补考，她说不会，我说那我也不会。可是补考那天她还是早早地跑到我家找我，拉我一起走进考场。

三

校锦赛上，陆明作为校篮球队的主力参加了和二校的决赛，二校的篮球队队长是出了名的黑手，所以那场球赛苏琪拉着我坐在了最前排，她说她要死死盯住那个小子。

那场球赛我们赢了，但却成了陆明最后一场篮球赛。下半场接近尾声的时候，二校队长果然恶意犯规，陆明被重重撞倒在场上，右手腕严重受伤。裁判员吹响了比赛结束的笛声，陆明却没有站起来，他只是用左手握着右手腕蜷缩在篮球场上。苏琪第一个冲过去，用力扶起他，和陆明的队友一起快速送他到医院治手伤！在医院里陆明一句话都不肯说，眼神很暗淡。陆明的妈妈告诉我们说：“这孩子最爱打篮球，可医生却说他最好不要再打了。”我看见苏琪的眼里浸满泪水，她低着头走出医院，走到那条窄小阴湿的胡同里，靠在墙角，大滴大滴的泪珠滑过她的脸颊，她克制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手却在剧烈地颤抖。

四

苏琪为了陆明去二校理论的时候，我依然不知情地坐在班级里等着她。这一次临走前她没有冲我笑，只是很安静地把紫色眼影涂得很重，然后离开教室。那天外面有很大的风，但苏琪穿得很单薄，我抱着她的外套看校园的杨柳树，没有表情。

傍晚的时候，我接到陆明的电话。他呜咽着说了半天，我才听清他说的是：苏琪在二校和那些人大吵一架后气得忽然晕了过去，还摔在了水磨石台阶上，流了好多血……

医院的长椅上，陆明把头埋得很低。我用颤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他抬起头对我说：“我到那儿的时候，二校那些人都吓傻了，地上还有血……她在叫我的名字，我想过去抱着她，不让她那么冷，可我的脚却怎么都迈不动了。怎么办，怎么办……”陆明一直在碎碎地说着，很慌乱，很急，好像一个刚刚丢了心爱布娃娃的孩子，哭得不像样子。看着他我才知道男生的眼泪有多让人疼。等陆明平静下来之后，我看到刚刚从输血室出来的苏琪的妈妈，她也涂薰衣草一样紫色的眼影，淡淡的特别好看。我当时真的很想去抱抱她，告诉她，其实苏琪不是坏孩子，其实苏琪很乖的。

急救结束后医生允许我们去看苏琪。病床上的苏琪没有化妆，没有涂紫色的眼影，安静得像个才听完故事睡着的小孩子，那么纯洁。陆明轻轻唤了几声，苏琪睁开眼，静默着看了母亲很久，颤抖着叫了一声“妈”眼泪就掉下来了。妈妈应了一声坐到女儿身边，把女儿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那一刻我听见苏琪哭出了声音……

两天后我和陆明买了一大束薰衣草去看望苏琪。苏琪的气色好了许多，她看着陆明手中的薰衣草说：“这个颜色真好看！”那天，苏琪和我们说了很多话，她说：“二校的那个队长已经被记过了，而且体委会决定再不允许他参加任何篮球赛。”她说：“其实妈妈很在乎我，她昨天晚上陪了我一夜，今早又急忙赶回公司，她很辛苦。”她还说：“我不想学校因为我这次惹事为难，已经决定转学去一个新的环境重新开始。”

最后她和我们拥抱，轻轻地在我和陆明耳边说：“苏琪想做个好孩子了。”

（137300 吉林省白城市第一中学三年级）

编辑/苗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