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把我降落到最危险的地方!”

2008-06-12 09:51周华蕾
中国新闻周刊 2008年20期
关键词:空降兵茂县遗书

周华蕾

空降兵是危险性最大的兵种之一,在演习中,千分之三的死亡率是被允许的。战时,飘在空中的他们或许会成为敌人的活靶子;而在汶川,“如果撞到悬崖上,那就回不来了。”

海拔四五千米的高空,飞机开始盘旋。机舱缺氧,压得耳膜钻心地疼。舱门打开后,气流猛地灌进来,裹着冰碴割在脸上。地面上,高压电线纵横交错,碎石遍地。

从来没有这样过:没有气象资料,没有地面标识,没有地面引导。只有不到5秒的时间——跳!

这是一次“自杀式空降”,台湾《联合报》称。即使在“铁军”空降老兵李振波1300多次的跳伞生涯里,也前所未有。

空降兵某师是在12日晚上11点接到紧急任务的:连夜领550套伞,马上组织好先遣小分队,准备救灾,空降下去。计划是在汶川东北的茂县即刻实施空降。那时,汶川通讯完全中断,从都江堰到达震中汶川的213国道被塌方的泥石流堵死。

5月13日6点17分,湖北。113位空降特种兵坐上满载跳伞器械的汽车,拉着警报直奔机场。

12:20分,伊尔-76飞机径直到达四川茂县坡西村上空。云高且厚,能见度几乎为零,外面雨也很大,砸在玻璃上迅速凝结成冰。飞机绕了几圈,因为机门结冰没法打开,无法实施空降,只得返航去往成都某军用机场。

不久,空军下了死命令:“必须跳,悬崖峭壁也得跳,不管气象条件如何。”

空降研究所所长李振波47岁,理论上已经超过跳伞的年龄,那天下午,已经两三年没有跳过伞的李振波提交了请战书。

李振波选择了翼伞——在两种常见的伞型里,圆伞是伞控制人,靠空气阻力下降,翼伞是人控制伞,靠伞和空气的摩擦产生推进速度,便于方向调整。

空降兵是危险性最大的兵种之一,在演习中,千分之三的死亡率是被允许的。“我们是天杀的伞兵”——美军这样自我解嘲。战时,飘在空中的他们或许成为敌人的活靶子;而在汶川,“如果撞到悬崖上,那就回不来了”,李振波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

5月14日空降的15名人甚至根本没顾得上和家人联系。他们留下了8封生死状和7封请战书——这后来被媒体传为遗书。“这不是遗书。遗书和军人是不相称的。”李振波说,

11点47分。茂县坡西村,一边是悬崖,一边是河流。4999米海拔的着陆场上空,15名空降兵背上翼伞,逐个跃出。急剧下坠,寒气沁人。一、二、三、四,捅拉环。伞“噗”一下撑开,像是飞了起来。

腰猛地往下拽,扯一下,李振波骑在了一棵果树上。任务完成得很好,大家都落在百米范围内,有的落到了菜地上。

山体滑坡,沿途飞石,茂县通往外界的路全堵了。滞留的父老乡亲和游客们围上来。“好多人都哭了。”李振波也激动得红了眼睛。

14日中午,湖北的空降兵某师大本营。中央电视台节目中出现了一行字幕:14日12时20分,15名空降兵成功伞降茂县。目前,伞降人员已与指挥部取得联系。由于天气仍然持续变坏,剩余83人未能继续实施伞降。军区的俱乐部一下子沸腾了,大家兴奋地讨论着,“地面部队过不去,就应该把我们所有的空降兵都带过去”。

战士们开始争相请战,但名额有限。一位叫罗波的战士写下了保证书,而在另一支部队里,空降兵某部一位指挥员继承了铁军最原始的誓师传统——写血书。他用一把裁纸刀割破了右手中指,在白纸上写下:我坚决要到前线抗震救灾。但直到今天,他还留守在湖北的办公室里,他有点不甘心地说,“部队就这样,让你上,再大困难也要上,不让上,再想上也不能上,一切行动听指挥是三大纪律第一条”。

在这次投入的12万兵力中,伞兵占了不到十分之一。但他们的作用无法代替——在震中汶川以北,那些被封闭多时的“孤岛”上,是他们舍命从天而降,带来了食品和希望。

截至5月29日,汶川大地震抗震救灾过程中的空降人数为25人。为了请缨跳伞,这个加强营的300多名特种兵战士写了800多封请战书。空降部队过来了一万多人,有的在一线救援,有的在后方空投物资。

“跳伞第一人”李振波从汶川回来后,嘴唇蜕了两层皮。他每天坐在机场跑场里,四块塑料板拼成的凳子上,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像牧羊人一样守着这些物资”。

罗波终于如愿以偿进入引导物资的跳伞候选人名单里——这是他又一次声泪俱下的保证书争取来的。但快十天了,他一直在机场待命。“没什么希望了,现在好多地方都能进车了。”罗波这么说着,一面始终目不转睛地望着操场角落里十来个装着跳伞器械的木箱子。

(徐宾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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