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菜菜
阿天把桌子上的东西哗啦全摔到地上,嘴里“啊”“啊”叫着看着我。我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把他摔的本子、笔——拣起来。
自从阿天被确诊耳聋而他父亲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我们后,我就把眼泪两个字从生活中硬生生抠去了。阿天需要笑容,我的笑容也随时盛开在他面前,即使,他不配合,他摔东西。
我指着自己大声对阿天说:“妈妈。”指着他说:“阿天。”阿天却拼命去扯助听器,他根本不愿意开口。每天我对着阿天说话,累得声嘶力竭,可是他总是像石头一样沉默着。
直到那一天——
那天我带着阿天在门前的院子里玩。一个皮球飞到我们脚下,阿天兴奋地拣起来,跑过去想加入那群踢球的孩子。一个孩子喊着:“把球扔过来!”阿天没有听到,继续抱着球,这时,另一个孩子大声说:“跟他说话没用,他是哑巴!哑巴说话,石头开花。”
“哑巴说话,石头开花。”他们围着阿天,此起彼伏地叫着。我的心被尖锐地刺痛着,赶紧跑过去,拨开了孩子们。
回到家,我以为阿天会像往常不开心一样,摔东西。可是,我错了。这一次,他没有。他只是静静地躺在小床上,蜷缩着小小的身体。暮霭沉沉的时候,阿天起来了,晶亮的眼睛看着我比划着:“妈妈,我要说话。”
就像当初没有人能强迫他开口一样,现在,没有人能阻止他说话。
我们一个字一个字地发音,对话。我还把阿天送进了特殊教育幼儿园。很快,阿天会说一些话了,虽然听起来奇怪而含混。他一个字一个字努力往外蹦,我的心里有花朵轻轻开放,满天满地。
有一天,阿天画了一幅画,有蓝天,有白云,有草地,有石头,我问:“为什么画这么多石头呢?”阿天说:“如,果,石头,能,说话——”
大概阿天并没有忘记那一次不快。我笑着回答:“如果石头能说话,小鸟喳喳叫了,小河啦啦唱了,风儿呼呼吹了……”
阿天也笑了:“小,石头,咚咚,跳了,大,石头,哈哈,笑了……”我摸摸阿天的头,说:“说得好极了!”
很快,阿天从幼儿园毕业了。那天,每个孩子都上台说几句感言。轮到阿天时,阿天说:“我,想,读,首,诗,给,妈妈,听。”
他的眼睛望着远方,认真地说:“如果,石头,能,说话,小鸟,喳喳,叫了,小河,啦啦,唱了,风儿,呼呼,吹了;如果,石头,能说话,小石头,咚咚,跳了,大石头,哈哈,笑了……”
台下掌声雷动。我捂住了嘴巴,大石头,悄悄,哭了。
弯月如眉摘自《广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