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勒和他的“荒原情结”

2008-05-20 06:11康蔼黎
户外探险 2008年2期
关键词:羌塘藏羚羊狩猎

康蔼黎

关于夏勒博士,我们似乎说得太多,而每每提到野生动物保护,提到羌塘草原,提到马可波罗盘羊的时候,他和这片土地的故事却怎么也说不够。记得上次采访的时候向这位近耄耋的老人发出感慨,“您在羌塘工作的时间可是够长的!”夏勒博士的回答是:“跟我的一生比起来,还不算长。”

这位获得《美国国家地理》颁发的终身成就奖的科学家到今天也沉浸在他的“荒原情结”中。

西藏羌塘国家自然保护区位于羌塘高原(即“藏北高原”)北部,平均海拔超过4500米,被誉为“世界屋脊的屋脊”。自古以来,羌塘保护区境内因高寒、干燥、缺氧而人迹罕至,遂成了野生动物的乐园。目前,在人满为患的中国,羌塘保护区成了中国陆地上野生动物的最大避难所。早在20世纪60年代,夏勒博士就对青藏高原产生了浓厚兴趣。1984年,夏勒博士成为第一个得到我国政府批准,进入羌塘无人区开展研究的外国人,并由此开始了他在藏北长达十几年的调查。他深入研究了藏羚羊、西藏盘羊、岩羊、藏原羚野牦牛、白唇鹿、野骆驼、藏野驴等有蹄类动物,并协助中国政府建立了羌塘自然保护区。夏勒博士还是一位优秀的摄影师,他曾通过大量宝贵的幻灯片展示羌塘高原野生动物的秘密。夏勒博士还是最早揭示藏羚羊被大量盗猎的真相的科学家。20世纪初,生活在青藏高原上的藏羚羊超过100万头,而到了90年代中期,其数量只有65000~72500头,将近90%的藏羚羊在短短的几十年中消失了。如此快速的消减使人联想到了美洲野牛的悲剧。夏勒博士在研究中不断探寻着令藏羚羊大量减少的原因。已知的草原上人口密度的上升、各类道路建设的增加,牧民家畜数量和牧场的增加,自然灾害的发生等,都会对藏羚羊造成影响。而夏勒博士则第一个将“沙图什贸易”和藏羚羊的锐减联系在一起,他指出这种贸易正是导致藏羚羊日益减少的关键原因。

乔治·夏勒是美国人,身为20世纪最伟大的动物学家之一,他在过去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直致力于野生动物研究保护工作,从非洲的狮子、大猩猩、到亚洲的大熊猫、藏羚羊、他都是相关研究项目的开创者。现在,他又代表国际野生动物保护学会(WCS)主持实施了马可波罗羊的科考活动。盘羊的冬装呈棕褐色,这让它们和周围的石头很相似,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分清楚对面山上的那些小褐点是石头还是羊。人类何时第一次看到这种盘羊,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人类第一次记录它们,却有据可查。那是在七百多年前,发现并记录它们的是中外闻名的旅行者——马可·波罗。

1273年,马可波罗在旅行于帕米尔高原的时候,用笔记下了一种动物。“当他站在这片高地上时,他看到两座山之间,绵延着一片平地。那里有一座湖泊,一条清澈的河流从湖泊中缓缓流出。那里的草场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任何一只瘦骨嶙峋的动物来到这里,都能在十天之内变得肥硕。在那里,生活着许多动物。其中,有一种野羊,体形巨大,数量非常的多。它们的角长可以达到六个手掌的距离。”这种动物就是后来以他名字命名的马可波罗羊。

马可波罗羊是盘羊中体形最大的一个亚种。它们仅分布在海拔3000-5000米的帕米尔高原上,主要活动于起伏的高山缓坡和开阔的山谷地带。马可波罗羊并没有特定的活动区域,它们会不停地在不同的山谷中穿梭,寻找安静并且草料丰富的地方。不幸的是,这种追求安静的动物,在先前,却没有得到它们想要的安静。雄性马可波罗羊那引人注目的双角,给它们带来了灾难,因为它引起了人类的兴趣,尤其是狩猎者的兴趣。恰拉其谷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地方。兴都库什山脉、喀喇昆仑山脉和昆仑山系在这里汇合,阿富汗、巴基斯坦、塔吉克斯旦和中国也在这里接壤。这里还生活彗神秘的马可波罗羊——这些没有护照的“游客”会在这四个国家的边境线上穿梭来往。

早在1978年,乔治·夏勒就来到了这个地区的边缘。当时他正在巴基斯坦进行野生动物的调查。坐在巴基斯坦那边的山顶上,他隔着国境线俯眺中国的这片土地,决心一探这里的动物。1986年,他终于获得批准,来到恰拉其谷的保护区范围内进行研究。那一次,他在走过的地方拾到了136具新鲜的马可波罗羊头骨,其中不乏年轻个体的头骨。当地人告诉他,这个地方很多人都用枪打羊。那次调查,他看到的马可波罗羊的数量不足150头。此次,乔治·夏勒很想知道,在这个四国交汇的复杂区域,马可波罗羊现在的状况怎样。

其实,不仅仅是红其拉甫,整个帕米尔高原的交通也日益繁忙,人口数量也日渐增多。这里的人们依托着草原,靠放牧为生,家畜数量能够不断上升是大部分人所期望的,因为这是他们生活的支柱。对此,当地保护区的主管人员戴志刚却有些担忧,“土地就那么多,在海拔3700—4700的高山区域,草场毕竟有限,能吃的植物就那么几种。家畜多了,吃的也就多了,那相对的,盘羊吃的肯定就会变少。”那该如何协调家畜和野生吃草动物之间的矛盾呢?近年来,新疆当地的保护区想通过“战利品狩猎”的方式解决这个未来的矛盾,因为国外的一些地方正在这样做。一位保护区的员工告诉我:“我们不反对狩猎,因为它不是大规模的屠杀,而是有选择、有限制的猎取。并且,支付的费用可以用来加强对盘羊的保护,还可以用来改善当地居民的生活条件,从而控制家畜的数量。”战利品狩猎一直在西方流行,其实就是猎手到某种动物分布的猎场,获得主管部门的批准,支付一笔高额费用,从几千到几万美金不等,在一段时期内狩猎一只目标性动物。

马可波罗羊是许多猎手梦寐以求的目标,因为它们夺目的双角被认为是高雅。珍贵的装饰物和收藏品,也因为它们生活在遥远的帕米尔高原,很难接近。目前马可波罗羊战利品狩猎的行价是2~2.5万美元一头,这是一笔很昂贵的费用。

对此,乔治·夏勒是这样说的“我认为花费几万美元猎杀一只动物是很愚蠢的事情,但如果被猎杀的是老迈的羊,并且确保狩猎费用可以大部分返还到当地,用于保护动物和提高居民的生活水平的话,我觉得未尝不是一个可以尝试的方法。”但是狩猎终究是对动物的直接伤害,马可波罗羊是一种非常敏感的动物,人类的猎杀会让它们始终和人保持较远的距离。

在首府的许多饭店里,都可以看到新鲜的马可波罗羊肉。在边防哨所中,可以找到新鲜的羊肉和角。有时候,军人们会把驾车用机关枪扫射动物作为玩乐。乔治·夏勒告诉我,那里的盘羊对车辆特别敏感,只要听到远方有汽车的声响,即便是在山的另一边,看不到汽车和人,群羊会开始向反方向逃离。

路过慕士塔格山时,乔治·夏勒曾感慨地说:“许多年以前,这里也许有过上万只的盘羊,像星星一样撒落在山坡上。”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是一片地势平缓的区域,是马可波罗羊极佳的生存环境。这样的环境一直延续到克州的很多区域,但是,我们发现这一区域的马可波罗羊,只要发现我们到达山脚下,它们就逃跑,而且一定会跑到山背后,甚至更远,不会停下观望。这和塔吉克斯坦境内无序的偷猎是密不可分的。而塔什库尔干地区的羊群在几百米外见到我们,会警觉并逃离,但速度不快,而且会停下来观察。如果我们不再接近,有些羊群会停下来观望,继续觅食。如果不采用战利品狩猎的方式,而是开发动物观赏性旅游,不用猎枪猎杀,而是像奚志农一样用照相机,摄像机记录马可波罗羊的魅力,那么没有血腥,却同样领略马可波罗羊的英姿。同时旅游的收入也可以用于改善牧民的生活,这,或许会成为我们的一个选择。

乔治·夏勒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选择,这也是他长久以来的一个梦想。由于马可波罗羊的活动领域覆盖了阿富汗、塔吉克斯坦、中国和巴基斯坦四国国境的周边区域,因此,对于它们的保护和管理只有通过跨国界的合作才能实现。早在1987年,乔治·夏勒等人就呼吁在四国范围内创建一个跨国界的“国际和平公园”,它的建成将不仅仅保护马可波罗羊,还有助于这个地区的生态和文化环境的保护和管理,并且有利于当地的经济发展。帕米尔高原——上帝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摆放的摇篮,养育了那里的所有生物,包括神秘的马可波罗羊。摇篮中,任何一个角落的不安静都会影响其中的一切,马可波罗羊、人类、家畜、草场、还有很多很多物种都是彼此息息相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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