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对国仇家恨,在面对生死荣辱,英雄的抉择是问心无愧、光明磊落的,英雄的意志是不受任何人操纵的,他无悔于生命的“短暂”与半个世纪的孤独,他是一位大义凛然的悲情英雄。
我的事情就是到36岁,以后就没有了。从21岁到36岁,这就是我的生命。
人呀,失败成功不知道,了不起的人一样会有失败,我的一生是失败的,为什么?一事无成两鬓斑。
最近有个好朋友见我,我就跟他说,你不要再说那个话了,英雄?什么英雄,泄了气的英雄!我年轻的时候,做事完全凭我自己,我也没有跟人商量,有时候很大很大的事,有一两次我是跟王树翰商量。我对他还相当信任的,他是我的秘书长,这个人对我也很负责。
现在想我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我年轻时就是骄傲了。经过几次大事,郭松龄倒戈是个很难度过的事情;我父亲的死,是我最难度过的。这都是大事,内忧外患,我都对付了。后来跟中央的合作,这些事我都做了,我都渡过了难关,因此,我自己得意得很。我常常自个儿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差不多三分天下,北方都交给我了,管理那么些个省,我那时候才二十八九岁呀。
我从来不像人家,考虑将来这个事情怎么地,我不考虑,我就认为这个事情我当做,我就做!我有决心的时候,都是这样决定的:我是不是有私心在里头?我是不是为我自己利益?我是不是问心无愧?没有!我问心无愧。我敢跟你说,我做那件事情(西安事变)没有私人利益在里头,我没混过与我自己地位、利益有关的东西,我没有!假设我自个儿要地位、利益就不会有西安事变。当时我大权在握,富贵在手,我什么都不要。
到南京,我真是都准备好,预备死!就是今天我还敢说这句话。假如国家要用(得)着我,赴汤蹈火我不推辞!
我跟蒋介石的冲突,没旁的,他是要“安内攘外”,我是要“攘外安内”。
蒋介石一句话把我激怒了。学生运动的时候,他说用机关枪打,我说机关枪不去打日本人,怎么能打学生?我真怒了,所以才会有西安事变。我怒了什么呢?我的意思是这么一句话:你这个老头子,我要教训教训你!
我现在已经90岁了,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我最近发现一个事儿,我的事情是到36岁,以后就没有了,真是36岁,从21岁到36岁,这就是我的生命。
蒋介石这个人,我认为他失败了。中国现代人物,我最佩服的是周恩来。
“九·一八”以后,日本人把我的家产都要还我,他们弄了三列火车把我的东西都送来了,我那些画都很值钱。
我跟本庄繁是好朋友,我上日本也是他陪我去的。他给我写了封信,说你那些东西是我花钱给你包上的,都包得很好,三列火车,送到北京正阳门外车站。
我大火,我说,你这是在羞辱我呀,我是地方长官,我决不拿自己的东西,要还,你把东三省还国家!
我家原来跟日本的大仓有来往,等到“九·一八”后,大仓就出来跟我说,你把你的家产托付给我,我给你代为保管。我说,我跟你以前是朋友,但今天我们是敌人,我就是这么倔强的一个人,因为这个,我家里亲戚包括父母都骂我说,你这个倔小子。
我把我一个堂弟枪毙了,因为他跟日本人勾结。后来,那三列火车的东西又拉回去了,本庄繁都拍卖了。
有人说我不易帜,自己独立的话,东北可能可以保下来。那我就变成日本的傀儡了。
我现在90岁了,我也不做政治的事,我还敢说这句话,谁也没想到我张学良这个人这么讨厌。我这个人不受操纵的,我有我自己的主意,我有我自己的见解。
(丽丽摘自《张学良口述史》中国档案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