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炜林
马玉林从租住房间的窗户里窥视着房东王富民,眼睛里喷射出两股仇恨的火焰。王富民住在这幢出租楼后面的一套小别墅里,平时依靠这幢五层楼房的租金维持生活。他这会儿正懒洋洋地躺在花园的躺椅里,享受着午后和煦的阳光,生活看起来过得挺安逸。
马玉林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把匕首,真恨不得立马下去一刀宰了他,可是现在光天化日的,理智告诉他不能意气行事,除非他想锒铛入狱!他今年才16岁,他可没傻到想把往后的时光葬送在监狱里,他必须等待最佳时机,要杀了王富民还不会被人发现。
王富民是马玉林不共戴天的仇人,十年前他就下定决心要杀死王富民了。他之所以这么恨王富民,是因为十年前王富民让他失去了至爱的双亲。
十年前马玉林的父亲马俊山是一名商人,母亲刘艳丽在一家小银行做出纳。那年马俊山做生意失败,背了一身的债,也许是为了帮丈夫度过难关,刘艳丽在一天下班的时候,铤而走险偷偷将银行保险柜里的五十万元现金装进了自己的提包里。正当她准备带着钱离开时,她的行为被当值的保安王富民发现了,王富民当即要求检查她的包,刘艳丽惊慌失措,猛地冲出银行大门,急忙驾着摩托车逃逸。王富民见她逃跑,也赶紧驾车追赶。当时大雨滂沱,在追赶至一段山路时,刘艳丽慌不择路,竟开着车子冲出了护栏,一头栽进了悬崖下面一条水流湍急的河里。
王富民追赶刘艳丽的时候,银行的其他工作人员打电话报了警,警方赶到现场的时候,只见到河面漂浮着一些花花绿绿的钞票,摩托车已经沉到了河底。警方勘查过现场后,断定刘艳丽从这么高的悬崖掉下去,必死无疑,可是当时大雨倾盆,河面汹涌澎湃,无法进行打捞工作。过了些时候,大雨停歇了,河面也归于平静,警方才着手进行打捞,但他们只捞上摩托车的残骸,刘艳丽的尸体却不知被河水冲到哪里去了。
马俊山非常爱自己的妻子,他破了产,精神上本来就遭受到沉重的打击,等听到妻子去世的“噩耗”后,他彻底崩溃了,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卧轨自尽了。
马玉林就这样失去了父母,成了一个孤儿。伤痛之余,他把这一切的责任都归罪到王富民的身上,他认为要不是王富民开车追赶自己的母亲,母亲就不会坠崖身亡,如果母亲没有死,父亲也不会痛不欲生,去卧轨自尽。从此在马玉林幼小的心灵里便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他发誓长大后一定要杀死王富民,为父母报仇。后来马俊山的一位远在哈尔滨的亲戚,见马玉林无人照顾实在可怜,就把他接到了北方去抚养。
时光如梭,眨眼十年光阴就过去了,马玉林已经成长为一个健壮的小伙子,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成人,是时候该把日夜萦绕心头的报仇计划付诸行动了。于是他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寻找仇人王富民。可是一打听,才知道王富民早已在十年前辞去银行的工作,离开了这里,去向不明。马玉林哪肯善罢甘休,他四处奔波,费尽心机去搜寻王富民的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终于让他打探到王富民的确切消息,原来他搬到了南方沿海地区的一个小镇,买了一栋楼,以出租房屋为生。
马玉林是昨天来到小镇的,一下火车他就马不停蹄地找到了王富民的出租楼,向王富民租了一间房间,谎称自己是来这里找工作的。来南方打工的人众多,王富民一点儿也没有怀疑马玉林,他春风满面地接待了马玉林,根本没意识到危险已经降临到身边,他还乐滋滋地以为自己又增加了一笔财源呢。
马玉林站在窗前,回忆着往事,咬牙切齿地凝视着王富民,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对他下手。
这时王富民的妻子走了出来,她衣着光鲜,一副要出门远行的样子。这个女人虽然人到中年,但是风韵犹存,相貌妖冶,马玉林觉得她眉目之间似曾相识,然而却记不起在哪儿见过她。
王富民的妻子向王富民交待几句就走了。等这个女人走到院门口时,王富民想起什么似的大声问道:“哎,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他妻子莞尔一笑说:“过两天就回来。”
他妻子走后,王富民在午后微风的吹拂下,很快就惬意地打起盹来,睡梦中他翻了个身,一串钥匙从他口袋里掉了出来,他却毫无察觉。
马玉林望着掉在地上的钥匙,心里咯噔一下,计上心来。他想,那串钥匙八成就是这家伙的房门钥匙,自己何不趁他睡熟之际,把钥匙偷来另配一串,然后到了晚上等他入睡以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他的房间,到时候一刀结果他的性命,那时他老婆又不在身边,只要自己手脚利索点,既可轻而易举地报得大仇,又不会惊动别人,自己可以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从容脱身。
马玉林觉得这真是锦囊妙计,他飞快地打开门,匆匆朝楼下跑去。门砰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倒把住在他对门,在乡下果园打工刚回来的刘乐吓了一跳。
马玉林来到王富民的院门外,因为这里不临街,显得比较僻静。他张望一下四周,发现这会悄无一人,于是敏捷地翻墙而入,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王富民身边,拾起那串钥匙,又蹑手蹑脚地从原路返回翻墙而出。配好钥匙后,马玉林重新翻墙把钥匙放回了原处。
到了夜晚,马玉林看到王富民房间里熄灯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了。他揣着匕首,翻墙进入了王富民家的院子,利用钥匙顺利打开了房门,房间里黑乎乎的,马玉林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朝王富民的卧室方向走去。他的心怦怦剧跳着,既紧张又兴奋。
好不容易走到王富民的卧室门口,马玉林慢慢地旋转着门把手,把门打开一条缝,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房间里静悄悄的,只传出王富民均匀的呼吸声。估计王富民已经酣然入睡了,马玉林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朝他靠近,房间里的窗帘没有拉上,淡淡的月光洒了进来,王富民安谧地躺在床上,看样子睡得很沉。
马玉林踱到王富民的床边,定定地注视着熟睡中的王富民,想到自己马上就可手刃仇人,心情异常的兴奋和激动;可是当他举起匕首时手却颤抖了,迟迟刺不下去,毕竟他不是一个嗜杀成性的人,事到临头他感到犹豫和害怕了,他在心里作着激烈的斗争,急促地喘息着。
他的迟疑和紧张让他错过了最佳时机,王富民犹如被噩梦惊醒一般,猛地睁开了眼睛,当他突然看到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映射出一张愤怒仇恨而又表情不定的脸时,王富民的睡意刹那间全消,惊骇万分地滚到了床的另一边,马玉林立刻缓过神来,慌忙跑过去,举刀刺向王富民,王富民拿起床头柜的台灯抵挡。两个人搏斗一阵,王富民毕竟年纪大了,体力渐渐不支,被马玉林逼到墙角。瞅个空子,马玉林一脚踢飞了台灯,马玉林这下毫不犹豫,握紧匕首杀气腾腾地向王富民刺去,王富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受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房间里的灯倏然大亮,只听一声暴吼响起:“别动!”马玉林感到一件冷冰冰硬邦邦的东西顶在脑后,他情不自禁地住了手,慢慢回过头,发现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脑门,随即神色严厉的王富民的妻子也映入了他的眼帘。
王富民的妻子喝斥道:“小子放下刀,不然我开枪崩了你!”
马玉林不得不放下刀,他万万没想到王富民的妻子会突然回来,使他即将成功的复仇行动功亏一篑。
原来当马玉林行色匆匆地去偷王富民的钥匙时,引起了对门住客刘乐的注意,刘乐在好奇心的引导下躲在窗户后,暗地里观察着马玉林的一举一动,当他看到马玉林偷了王富民的钥匙去另配一串时,他意识到马玉林对王富民意图不轨。然而他上了一天的班刚回来,满身疲惫,并没有马上去告诉王富民,而是蒙头大睡。等他一觉醒来,因为这天轮到他值夜班,他赶着去上班又把这事给忘了。
也是王富民命不该绝,晚上到了乡下上班的果园,刘乐竟然碰见王富民的妻子,他这才猛然想起这事,赶紧告诉了她。王富民的妻子和果园的老板娘是多年好友,她本来是打算来果园避暑,陪朋友玩两天的,听了刘乐的话后,她担心王富民的安全,急忙向好友告辞。走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朋友的丈夫借了一把猎枪给她,当她回到家时,正好碰上马玉林刺杀王富民,因此及时救了丈夫一命。
王富民从妻子手里拿过猎枪,凶狠地往马玉林的肚子上砸了一枪托,怒气冲冲的质问道:“臭小子,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干吗要谋害我?”
马玉林忍着痛,咬牙切齿地说:“刘艳丽你还记得吗?她和你在同一家银行上班,十年前你害死了她。告诉你,她就是我的母亲,我今天是来为我父母亲报仇的。”
听了这话,王富民和他的妻子顿时面面相觑。特别是王富民的妻子,她直勾勾地望着马玉林,眼圈很快就红了,情绪显得非常激动。马玉林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很奇怪她的反应。
王富民的妻子突然声音颤抖地说:“玉林,我就是你妈妈呀,十年过去,你都长这么大了,我差点认不出你来。”
马玉林哭笑不得,自己的母亲都去世十年了,这个女人却平白无故要来冒充,真是令人啼笑皆非!他厌恶地说:“你是不是有病?”
王富民的妻子被他呛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喃喃自语地说:“你认不出妈妈,这也难怪,妈妈做了整容。”原来王富民的妻子就是刘艳丽,她并没有死。
十年前马玉林的父亲马俊山破了产,负债累累,他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经常因为一些小事情和刘艳丽吵。在这种隔三岔五的争吵中,夫妻关系变得愈来愈紧张,刘艳丽开始对自己的丈夫感到失望,而这时暗恋刘艳丽多年的王富民趁虚而入,向刘艳丽表达了爱慕之情,刘艳丽被王富民的真情表白所打动,接受了王富民的追求。
随后刘艳丽向马俊山提出了离婚,但是马俊山不同意,力图挽留自己的婚姻。为了彻底摆脱马俊山和以后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王富民就和刘艳丽商量好,在一个暴雨天,上演了一出刘艳丽携款外逃,王富民驾车追赶,中途刘艳丽不幸坠崖身亡的好戏。为了制造刘艳丽的死亡假象,他们将摩托车推下悬崖,并且在河面洒了一些钞票。由于他们做得天衣无缝,警方并没有识破他们的骗局。
有了钱后,王富民很快辞退了在银行的工作,而刘艳丽为了不败露身份特意去做了整容,然后他们来到了这个南方小镇,利用那笔赃款买了一幢楼,过起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至于马俊山的死,他们觉得纯属意外,他们也没想到马俊山会对妻子如此痴情,竟然难以承受妻子“死亡”的打击,去卧轨自尽。逍遥法外的刘艳丽爱子心切,也曾回来寻找过马玉林,可那时他已经离开了家乡,不知所踪了。
刘艳丽将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马玉林,为了让他更信服,她列举了很多马玉林的童年趣事,还拿出一沓马玉林儿时的照片,最后捋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一块红色胎记。马玉林清晰地记得这块胎记,小时候他对这块胎记很好奇,经常缠着母亲天真的问,为什么别人的妈妈手臂上都没有长花朵,自己的妈妈手臂上却长了一朵红艳艳的花朵呢。
马玉林听完刘艳丽的诉说,望着她手上的那块胎记,想起了来到这里,初见她时难怪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其实,刘艳丽虽然做了整容,把鼻子垫高了,脸颊削得比以前小了,马玉林当时如果仔细地打量一下,就会发现刘艳丽现在的形象不论是相貌还是风韵气质都和以前十分相似,只不过他当时没有太留意到刘艳丽,而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王富民身上了。
自己的母亲死而复生,事情的真相完全出乎意料,马玉林久久没有说话,他的心里百感交集!这一切太突然了,他不知道是应该感到惊喜,还是感到悲哀,面对这样的事实,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他只是觉得很痛苦和困惑。
刘艳丽见儿子默不作声,不由轻轻地啜泣起来,一个劲地对儿子说对不起,说自己这么多年来没有照顾到他,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请求儿子原谅自己。她的目光充满哀求地望着马玉林。
为了打破压抑的气氛,王富民也从旁好言相劝,说过去的不快就让它过去吧,如今母子好不容易重逢,大家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应该着眼未来,如何在一起共度美好的生活。
终于,马玉林粲然一笑,说自己没有责怪母亲,今天能和母亲团聚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刘艳丽听了这话顿时破涕为笑。接着马玉林又对王富民说,刚才冒犯了他,希望他不要生气。为了表达自己的友好,马玉林建议与王富民拥抱一下。王富民听了这话,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马玉林这是要与他冰释前嫌呢,他笑容满面地张开了双臂。
马玉林迎了过来,可是他并没有拥抱王富民,而是在王富民毫无戒备的情况下,突然一把夺过了猎枪。
他端着猎枪,对着母亲和王富民,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
王富民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要干吗?”
刘艳丽也大感意外,茫然地说:“玉林,我是你妈妈呀,你这是干什么呀?”
马玉林一脸的鄙夷,他冷笑着对刘艳丽说:“妈妈?我和爸爸都那么爱你,可你却那么自私,那么无情,为了你自己一个人的幸福,竟忍心抛夫弃子,不惜触犯法律,和别人私奔,害得爸爸郁郁自尽,害得我过了十年寄人篱下、没有父爱和母爱的生活。我恨你,我无法原谅你们,我要让你们得到应有的惩罚!”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到最后已经接近歇斯底里了。说完他毅然拿起了电话,向警方报警说这里有一对诈骗犯,请警方速来缉拿。
王富民面如死灰,一屁股瘫坐在地。
刘艳丽无话可辩驳,在马玉林愤怒目光的逼视下,她神情黯然地垂下了眼帘,刹时两颗硕大的泪珠滚落下来,不知是因为伤心呢,还是因为懊悔。
(责编:非本 图:曹宬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