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微笑拥抱世界

萧富元

800多万的人口、800多万个微笑，曼谷以最包容的性格在亚洲城市中独树一格。这个让西方人形容“来了就不想走的东方城市”，国际化的曼谷如何魅力四射?

四大优势崛起

泰国人的天使之城曼谷是个包纳了400座佛寺的曼谷王朝首都。在全球化的时代，它也是最能代表多元价值的创意之都。

比起其它国际级城市，随性的曼谷常常是一团凌乱；在全球城市的生活质量排行榜中，曼谷总是落在榜单的后段。在泰国做生意的台湾人杨宏培提起他住了12年的曼谷，忍不住笑出来。曼谷排水系统太差，他这辈子最贵的一套YSL西装，就因为当初一场大雨淹水，泡在水里毁了。

只是，曼谷已非昔日那个一下雨就淹水，市区破旧凌乱的第三世界城市。从建筑前卫的苏旺那普新机场出关，崭新笔直的高速公路畅通无阻。雨季来了，一栋接一栋的摩天高楼和即将完工的大建筑群在雨中擎举着新曼谷的骄傲。

著名的《旅游休闲》杂志(Travel+Leisure)每年推选全球最佳旅游城市，曼谷连续六年蝉联亚洲第一、全球第三。

西方人形容曼谷是“来了就不想走的东方城市”，每年近、1400万观光客中，欧美旅客就占去1／3。

32岁的法国青年巴特利就是一个曼谷痴。八年前他从土鲁斯(法国第四大城)飞到曼谷亚洲理工学院当交换学生，原本只想停留8个月。不料回法国后，他开始“魂不守舍”，心里想的、上网找的都是曼谷。他决定放弃法国的工作，回曼谷当自由工作者，“不是我选择曼谷，是曼谷选择了我，”笑起来有些腼腆的巴特利说。

为什么是曼谷，不是香港、东京或新加坡?这些城市象征的是规划、效率和质量，曼谷是另一个极端的对照组，随意、弹性和松散。曾在哈佛与牛津大学任教，今年将参选曼谷市长的昆恩萨(Kriensak Chareonwongsak)就剖析，曼谷的城市生命史里，缺乏规划的概念。但它的生命力旺盛，无拘无束，自己长就能繁花似锦。对西方人而言，“反而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破坏性创新”。

曼谷能够成为西方人最向往的东方城市，主要因为有四大优势支持：地理、价格、文化创意和价值观。

地理优势：国际热点地位难取代

从地理上来说，曼谷是东南亚第二大门户。南来北往、东去西返，曼谷是必经的中继站。前年9月启用的苏旺那普新机场，原始规划旅客流量是以一年最高4500万人次设计，哪想到启用后第一年就超过4200万人次，大大威胁到第一名的新加坡樟宜机场。不偏南不偏jE的地理优势，让曼谷成为29个国际机构的亚洲总部。尤其是联合国的次级组织，亚洲总部几乎都设在曼谷。根据国际会议协会(ICCA)统计，曼谷每年平均举办70次大型国际会议，在亚洲城市中排名第四，仅次于香港、新加坡和北京。除了北京，其它三个城市的平均国民所得是曼谷的好几倍。

不只是大型国际会议，跨国公司也喜欢在曼谷开年度全球会议。代理丹麦饰品的禾玺国际总监王艾平不讳言，曼谷先天的地理优势很难被其它城市取代。丹麦总公司的全球代理商会议年年都选在曼谷，“欧洲人就是喜欢曼谷”。

曼谷还聪明地将地理优势深化为吸引国际人才的能力。曼谷有超过25万的外国派驻行政主管，每个月还继续增加2000人。为了留住国际人才，泰国政府不但伸出几近无限制的欢迎手臂，三年前还开放设立国际学校。短短三年，曼谷就已经有30几所国际学校，解决了外派人员子女的教育问题。

一位曾派驻各主要国际都会的台湾航空业高级干部举例，国际航空公司代表协会在台北开会，每次参加的外国人寥寥无几。但是只要在曼谷开会，都有四、五十名国际航空公司高阶主管参加。

“从国民所得数字来看，曼谷是第三世界；不过，从国际化程度来看，曼谷一点也不输给纽约，”曾在纽约工作的他比较。

曼谷能够晋身国际级大都市，除了地理因素，还有历史上的“向洋”性。100多年前，从小在皇宫接受英语教育的拉玛五世朱拉隆功决定将皇室成员送出国留学，并亲自赴欧洲考察。回国后他拆掉曼谷的城墙，仿巴黎香榭大道，修建现代化林荫大道，并引进西方内阁制度。从此，曼谷皇室每一代都出国留学，从皇室开始国际化，现任泰国国王普密蓬就是在美国出生、瑞士受教育，能说七种欧洲语言。

住在曼谷超过一甲子的朱拉隆功大学亚洲研究所委员林宏观察，曼谷人崇洋，各阶层都乐意接受外国文化。不论是欧洲、美国、华人或是印度影响，曼谷一概来者不拒，“是一个全球化的大杂烩，”身兼曼谷《新中原报》社长的林宏比喻。

上泰下欧，大胆配色。同样是东方碰上西方，在中国似乎是硬碰硬的文化殊死战。但在曼谷，东方西方是两股清风交融，没有你死我活的对抗。曼谷人常说，曼谷就像它的典型建筑，屋顶是泰国传统的三顶尖，下半身则是传统欧式建筑，上泰下欧，大胆配色，看似矛盾，却极度协调。这就是曼谷。

或许就是出于这种善于融合的特质，当前总理他信喊出曼谷要成为国际时尚之都时，曼谷上下几乎不需要讨论、适应，就可立刻踩油门上路。

坐在贴满时尚海报的意大利设计学院院长办公室，专研泰国传统服饰超过35年的设计师鲍同(Paothong－Thongchuea)摇头笑说，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泰国是东南亚惟一没被殖民过的国家，没有强烈的国家意识，对外来文化来者不拒。“中国是国家优先，我们是流行优先，”穿着一袭泰式上衣的鲍同分析，在创意城市当道的年代，曼谷交融东西、从不排斥的性格，反而成为正面助力。

价格优势：老少咸宜且物超所值

在全球城市的竞赛中，曼谷最核心的竞争优势就在于价格。根据美世人力资源顾问公司(Mercer Human－Resource)针对全球143个城市进行的生活费用调查，曼谷排名第129名，是全球最容易生活的大都会。当各大城市为M型社会冲突苦恼时，曼谷提供了应有尽有的价格选择，消弭了贫富落差过大可能出现的矛盾对立。

曼谷曾经举办过全世界最奢华，一顿100万泰铢的晚宴，在市中心区也不乏100多元即可享用原汁原味泰式美食的平价餐厅。顶级旅客可以住在连续七年夺下全球最佳旅馆的东方文华，预算背包客也有高山路上、一晚几百元的背包客栈可选择，同样舒适干净。

与其说是低廉价格，不如说是价钱背后“要五毛给一块”的贴心服务，才是曼谷最难撼动的竞争障碍。全球化的大都会多半是商旅贵族才享受得起的王公型城市，曼谷却是一座最大众化的消费者城市。

永远车水马龙的Sala Deng，白天是打领带商务人士的办公室，晚上则是清凉钢管女郎、艳丽人妖的上班所在。坐

在美国的au bon bain咖啡连锁店，用泰文主持曼谷广播节目的巴特利归结，曼谷是一个可以提供顶级服务给各种预算旅客的服务型城市。如果场地许可，就算喝一杯70几元的咖啡，侍者也会跪端咖啡过来，让你有帝王级享受。

一位派驻在曼谷的台商专业经理人就形容，“曼谷老少咸宜，且物超所值”。来曼谷已三年多的他，坐在市中心的高尔夫球场俱乐部餐厅，窗外是一大片翠绿的草地。在这里打一场18洞高尔夫，价格是台湾的1／3，而且一人配一个杆弟，就算球打到水坑里，也立刻会有服务人员跳下水捡球，“服务做到这样，谁不喜欢?”

泰国学校和家庭教育最要求礼貌和轻声细语。泰国人的服务心与生俱来，会根据顾客的要求，加码提供服务，天生就是服务业高手。旅馆服务人员，会记住每个房客姓名。看到带着小孩的顾客，旅馆会主动提供保姆服务，让父母安心出游。

你没想到的，泰国人都先替你多想了。有人说，曼谷就像泰国菜，加酸加甜加辣就是不加苦，是一个微笑的城市。微笑深入泰国各行各业，是曼谷致胜的重要关键，真的让人有处之‘泰然的愉悦感，生不了气。泰国的工业需要仰赖外国的管理和技术，但是服务业已经做到世界顶尖。

曼谷的竞争力不表现在速度，而在微笑。莫名其妙大塞车，不会有人不耐烦按喇叭，乘客急得频频催问，司机回头腼腆地笑说，“慢慢来，不要急，大家都是一样的。”

文化创意优势：整厂输出全球

就像其它历史名城，曼谷也被一条大河包覆。沿着湄南河两岸，寺庙、顶级旅馆、政府机构一圈圈向外延伸，曼谷市政府利用水运，整合市内所有的观光资源，光是一条湄南河，每年就为曼谷市赚进超过40亿美元的观光收入。

曼谷被西方游客奉为亚洲“最具异国风情的城市”。曼谷的异质性，有一大部分是来自于无所不在的佛教文化。曼谷人住家一定有祭拜的灵屋。即使是集合式大楼，小区内也会有神龛。曼谷人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神龛焚香拜拜。

曼谷人用大蚊帐里的小蚊帐，来形容佛教生活下的其它次文化。在这些小小的次世界里，曼谷人都是天生的创意生，活家。在曼谷，大学最热门的科系不是工程或法商，而是娱乐传播和文化管理；曼谷最著名的周末市集Chatuchak，更是全世界最大的文创个体户聚落。

就拿泰国人尊敬的国王普密蓬来说，曼谷每个人都能告诉你，他在皇宫内种稻，做农林渔牧实验，又会画画、摄影、作曲、填词，会演奏八种乐器，还出过画册、爵士CD。其他王室成员也能自己设计服装饰品，带动曼谷的创意风潮和生活美学以及曼谷人对本土设计品牌的认同。

有了王室加持设计，曼谷的设计蔚为风潮。曼谷许多年轻设计师都和王室有关。封建王朝不但是带动曼谷观光和国家产业的重要指标，还成为曼谷设计的认同与品味。

据分析，泰国政府是用“整厂输出”的概念在推广曼谷的文创产业。例如泰国菜，政府提拨创业贷款。凡泰国人在国外开餐厅，只要经过政府认证，就可以获得低利贷款，条件是要买泰国材料。目前全球已有2000多家获得泰国政府认证的泰式餐厅。泰国政府还补助餐厅训练厨师，让各地的泰国菜厨师到曼谷受训。利用整厂输出的手段，泰国制定了全球泰式美食、按摩、SPA等生活产业的曼谷标准。

懂得管理的，会说这是曼谷或是泰国政府的缜密策略，利用复制整套作业、训练与认证流程，把以曼谷为核心的泰式美学，发散到全世界，巩固曼谷的竞争优势。不懂管理术语的曼谷人却认为，曼谷要征服世界，不是靠策略，而是靠价值。来曼谷四年、经营金属公司的台湾青年刘佳和就深深领悟，在曼谷做自己最快乐，这里没有绝对的是非，再怪也不会有异样眼光。曼谷的价值观中立，连自诩先进开放的欧美社会都做不到。连对性别这种事情，也没有绝对的价值判断。曼谷某些政府文件，性别栏上除了男性女性，还有一栏是“其他”；有些佛寺的厕所，有男厕女厕和其他。提到曼谷包容的价值观，经营面包工厂的林斐腾不无骄傲地说，在全世界的城市中，曼谷对性别越界的接受度最高。林斐腾回忆，在曼谷求学的过程中，“哪个班上没有人妖?他们可以自在地上学，不会有人排斥。

价值观中立：快乐做自己

曼谷最擅长利用对比的价值观来赚观光财。白天拜佛寺，晚上看色情；上午给你和平诗意的微笑，下午给你暴力血腥的泰拳。什么都包容接纳的曼谷不会精神分裂。“曼谷的色情场所很多，但是你会觉得曼谷很色情吗?”林斐腾反问。美国知名歌手莫瑞·海德(M.Head)在成名曲“曼谷的一夜”(One Night inBangkok)里唱道：“曼谷的一夜，铁汉也谦卑。”因为泰国人温和，不强调积极与竞争。久而久之，再喜欢竞争的人，也被曼谷同化。

即使走在最繁华的Sukhumvit大道，也看不到行色匆匆的赶路人。曼谷人总爱说“mai pen rai”(没关系)，反正有土就有米，有水就有鱼，不需要为生存挣扎。连泰王都大力鼓吹自足经济，不要太快工业化，以免改变泰国几千年不变的文化生活。

曼谷是一个努力让居民和旅客快乐的城市。它没有悲壮的抗争历史，王朝来来去去，也没有留下什么心理创伤。立国800年，从没有发生饥荒。

谁说，城市一定要背负着庞大的使命与任务?一定要念兹在兹于竞争发展?暹罗湾上的曼谷，为新一波的城市典范移转，做了最快乐的示范。

责任编辑唐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