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商逆市豪赌越南

张殿文

7月6日上午，越南总理阮晋勇前往河内以南400公里处的河静省奇英县，参加台塑炼钢厂动土典礼。摄氏30度以上高温中，阮晋勇兴奋地说：“这个投资案不但将改变越南，甚至改变整个东南亚钢铁产业!”

其实，钟情越南的台商不只是台塑而已。当越南股市暴跌60％、通货膨胀率高达25％、工资不断上涨，许多资金及企业纷纷撤离越南时，包括台塑、国泰、鸿海等台商却逆向而行，大军挺进。台商投资越南金额更一举超越韩国、新加坡及日本，台资成为今年上半年越南最大外资来源，获批核金额高达81亿美元。

台塑承诺第一期就投资81亿美元，总投资额将达155亿美元，是越南史上最大的投资案。3年前美国最大半导体公司英特尔投资额也不过10亿美元，越南就给予“永久”减免10％税收的待遇，这次台塑不但将带来上万工作机会，在全球外资纷纷撤退之际，还给了越南最重要的支持。

尽管王永庆没有在动土典礼中露面，但是这个最高产量可达3000万吨、将是东南亚最大的台塑河静钢铁厂，是王永庆个人意志力的展现。

5年前王永庆就开始在海峡两岸寻找可容纳雄心的投资地点，而越南被称为钢铁“处女地”，因为翻开亚洲钢厂分布图：宝钢在上海、中钢在高雄、武钢在武汉；但是西到印度、东至太平洋的华南地区加上东南亚，如此广大的地区竟没有一座大钢厂。

问题是，当越南吸引全球钢铁厂都来实际考察时，包括新日本制钢、韩国浦项钢和印度的塔塔集团等，回国之后全都犹豫不决：落后的基础水电港口设施、高涨的劳工意识、缺乏效率的行政体系，外加居高不下的通货膨胀率——唯有台塑决定接受这个挑战。

主持开工动土典礼的台塑集团总裁王文渊承诺，将在河静投资兴建一座可停靠30万吨级大船的深水港，引进世界最先进的炼铁、炼钢、轧铁的技术及一贯化设备，尽管环顾四周仍是牛只走过的稻田和飞砂走石的港岸。

同样的画面移到越南北宁省唯一一条直接通往中国广西的高速公路旁，一块五层楼高的大招牌，上面画着四个年轻脸庞，标语写着：“富士康和你们一起成长!”招牌背后一栋一栋大楼正在快速赶工。

这是全球最大的电子专业代工厂富士康(母公司为台湾鸿海集团)在越南的厂房。富士康初期投资额是50亿美元，在台塑宣布投资之前是最大的外商投资案，而且开始在北宁、永福、海防等五省同时布局。

另一家台湾的笔记本电脑大厂仁宝电子也未曾稍歇。仁宝不但自己在永福省建厂，还带领50家协力厂商同步前往投资，越南当地提供327公顷的土地，仁宝本身使用100公顷，其余将提供给50家协力厂商共同使用，迅速建立仁宝在越南的生产供应链。

过去仁宝母公司金宝在泰国设厂时，也带了10家协力厂商共同前往投资。越南厂预期在明年第一季度量产，并在5年内达到2500万台的笔记本电脑代工量。

“是的，我们没有任何延迟的打算”，所有第一线负责这些计划的负责人，都是这样统一的说法。为了支援一支一支规模越来越大的投资建设部队，航空业人士透露，全球油价让航空业者苦哈哈，但是华航飞越南的货运线却是生意大好。

为什么当越南出现经济问题，全球资金及企业纷纷撤离时，台商却大力挺进?“不可能说昨天还是模范生，今天就变成了问题少年了!”长期在胡志明市专门服务台商的世越银行信贷部副理Becky指出，越南的确长期存在一些问题，考验着企业的经营能力，所有问题不可能一夕变好或一夕变差。

首先，台商母公司都有很强的美元外汇在背后撑腰。15年前就开始驻守越南的台湾世贸中心主任洪敦仁则指出，越南一直在注意汇率及利率问题，只是没料到全球次贷问题及通货膨胀问题如此严重。所幸台商在台湾都有很强的母公司在后面撑腰，美元不够根本难不倒他们。这些失控的金融数字在西方人看起来很严重，台商反而养精蓄锐：做内销的公司保守以对，尽量从越南国内采购原料，减少美元支出；做外销的公司则努力控制高涨的工资成长。

其次，是制造业的特性。事实上6月时包括台塑、国泰集团等都特别派出小组来“勘察灾情”，负责印度、南亚业务的鸿海集团副总经理方光宇就指出，浅碟式的经济本来就很容易受到振荡，“制造业不是短期的金钱游戏，一旦设厂开机就是长期经营，只要对未来的看法不变，就没有必要撤退”。方光宇曾被派驻鸿海捷克及匈牙利厂，深谙新兴国家的成长阵痛，而和竞争对手相比，台商最强的还是制造业。

再者，越南“相对成本”还算便宜。尽管越南这波“输入性通货膨胀”让台商在越南的工资成本上升10％以上，看起来很惊人，不过根据台商的估算，以每人平均薪资100美元来看，即使薪资成长到110美元，仍比中国的薪资水准便宜，“只要有全球系统管理能力，就能在这一波淘汰赛中获胜!”味丹企业财务长谢朝煌说。

2006年亚太经合会(APEC)领袖会议在越南河内举行，台湾代表台积电董事长。张忠谋当时对越南投资环境印象深刻，认为越南应是台商不错的选择。

台塑并不是第一家进军越南的台湾大型钢铁厂，义联集团的董事长林义守已跑在前面，而各家钢铁企业南进，原因除了东南亚是中国大陆之外距台湾最近的新兴市场，东盟自由贸易区不断扩大，抢得先机者可享贸易互惠。

钢铁业如此，食品业何尝不是?统一越南总经理郑文钦指出，养殖业和水岸资源开发正在兴起，统一不可能缺席，而越南的商机不仅仅在于加入WTO，从云南昆明、泰国，到缅甸的仰光，可以利用陆路运输，结合成一个庞大的经济圈，结合三地的生产基地以及市场，效益将更为可观。

从这个角度来看，对台湾来说，越南虽只是台湾第15大贸易伙伴，但是却有战略上的意义。

2007年台湾是投资越南的第三大地区，仅次于韩国和新加坡，但很多台商习惯透过第三地去越南投资，工商协进会秘书长张炯昌指出，如果加计台商透过第三地投资越南者，台商应该是越南最大外资。

根据越南策略发展研究院的目标，希望越南在2020年迈人工业国家行列。一名台商指出，越南基础建设需求提升，越南政府鼓励台商投资电厂、钢铁与水泥等产业。

对台商来说，未来的机会，大于眼前的危机。让台商加速前进的，更是有限的“时间成本”。

特别是越南国民所得1000-2000美元时，对于各种消费食品、摩托车等需求的成长性高，而所得超过10000美元后成长曲线趋于平稳。尽管越南盾大贬，对台商来说，现阶段就处于快速成长期，当地市场每年都以两位数快速成长，即使都锁定内需市场、不外销，也值得一赌，统一企业就和越南当地最大的食品公司建立策略联盟，站稳越南食品市场。

台商制造业如此奋勇投人厂房及土地开发，金融业也在2008年继续采取“攻势”。台湾首富国泰金控董事长蔡宏图，也不遑多让，不让王永庆、郭台铭专美于前，7月8日特地飞到越南河内，主持越南国泰人寿开幕仪式，国泰产险董事长蔡镇球也同时出席。

越南国泰人寿是台湾首家取得越南政府核准经营寿险的台资寿险公司。越南国泰看好的是正开始成家立业的越南年轻人保险市场，以及台商子女教育与退休理财规划。越南国泰人寿董事长廖志强特别强调：“除了越南的保险业务，别忘记我们的保费还必须寻找值得投资的市场呢!”

尽管越南股市跌了2/3，但是台湾的寿险公司似已看到了投资的机遇。而台商在此刻选择越南投资，与其说是争取更多的条件、建立更长远的关系，不如说，赌的是越南的未来，能不能走出缺工、罢工的阴影?能不能走出通货膨胀的社会动荡?能不能建立稳定发展的生产结构?

根据台湾“经贸代表处”的统计，越南的非法罢工次数，2006年285次，2007年增至500多次，2008年截至3月底已达240次，台商投资最多，受创也最重。据了解，过去一年越南消费者物价指数上涨达10％，越南政府虽调高基本工资15％，但劳工还是不满；最近罢工最大诉求就是“提高加班费”，越南法令规定加班费是正常工资的1.5倍，工人们要求增加为两倍。

台商曾经透过越南民间组织安排，拜会越南劳工部部长，不料劳工部却反过来要求外商体恤劳工疾苦，而面对建厂农地的拆迁补偿问题，明明已经付过补偿金了，但是农民又连夜偷偷种稻，甚至还建假坟墓，以要求更多补偿。

尽管如此，当地官员照样和农民站在同一阵线，要求体恤农民。就算台商愿意豪赌越南，但是有多少官员愿意共创双赢，仍是未掀开的底牌。

(刘冠麟参与资料研究，原载《亚洲周刊》)

(责任编辑程华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