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人的美丽

杨建华

沈从文在他的著名散文集《湘行散记》中这样评价湘西的美景：“美丽总是愁人的。”此言可以论景，亦可以喻人。沈从文的人生和作品，就有这样一种让人一见而生低回之意、哀婉之情的美丽。

沈从文，原名沈岳焕，1902年出生在荒僻但风景如画的湖南风凰县。他十四岁时秉承当地习俗入伍，二十岁时孤身一人闯荡北京，在最炎凉的世态中写出了最温情的小说，在最艰苦的岁月里创作了最辉煌的作品。他以湘西人特有的坚韧和才情，像蛹化蝶一样不断地将人生的艰辛困顿升华为艺术的行云流水。

沈从文的创作以小说成就最高。他很少用浓重的笔墨去渲染人物心情、刻画人物形象、叙述人物活动，而是用浅淡的字句、平静的描写、稳重的节奏来表达最深沉的情感和最惊天动地的爱情。在浅淡平静的背后，他写湘西的小说始终洋溢着一种温暖的美丽。这美丽来自作者对湘西坚忍的农民、强悍的士兵、漂泊无依的船工水手、吊脚楼中别有情怀的底层女性的深深关注和同情，也来自他首创的被人称为诗化小说或抒情小说的文体形式。然而，这美丽又总是让人有淡淡的帐惘，这一点在他的代表作《边城》中得到了炉火纯青的演绎。《边城》的情节极其简单，但故事、人物、风俗乃至用笔无不透露着一种纯洁、明净的美。用作者自己的话说，他是想借此表现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不悖人性”的人生形式。然而，“美丽总是愁人的”，悲凉的结局将这一点推向了极致；一句“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将这一思想诠释得淋漓尽致。

在沈从文小说的人物中，如天天(沈从文唯一的长篇小说《长河》的女主人公)、三三(《三三》的女主人公)等都具有“愁人的美丽”这一特质。不唯小说人物，沈从文的几乎所有作品，都具有这种特质。如同他本人所说：“我心中似乎毫无渣滓，透明烛照，对万汇百物，对拉船的人与小小船只，一切都那么爱着，十分温暖的爱着。”敏感的读者又怎会感受不到那种能使人流泪的美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