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

尚小西

爸爸出事了。

事情还要从一个电话说起。那天，刚把儿子沫沫哄睡，正准备写论文，电话铃声就响起来了。一看是老家的号，赶紧抓起电话。

不好的预感，随着妈的哭诉变成了现实。爸失踪快两天了。一时间，我难以消化听到的事情。爸身体硬朗，思维敏捷，怎么会失踪呢！仔细追问妈，爸失踪前后的经过。老太太抽泣着讲了半天，才明白了个大概。

昨天一大早，爸骑着自行车，跟妈打招呼说出去散心就走了。当天中午就没回家，但这情形之前也发生过，所以妈也没太在意。可谁知，到了晚上仍不见爸回来。这下，妈可着急了。托了相熟的邻居亲友去找，结果，竟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我有点生气，质问妈为什么不早点儿通知我。万一爸有个什么好歹，我这做女儿的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妈哽咽地说，还不是你爸曾交待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烦你。

我叹口气，想反問妈，什么时候才叫万不得已。但又一想，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于是撂下句“我会尽快回去”，便挂了电话，收拾起东西。

老公闻声跑过来，一听岳父失踪，也慌了神。可他单位有任务实在走不开，再加上沫沫还要人照顾，所以，短暂商议之后，决定他留下，我一人回去。如果有新情况，随时联系。

连夜踏上返城的火车。一路上，心里是五味杂陈，满脑子都是爸的身影。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做管道工的爸除了干好工作之外，还经常接些零活补贴家用。那时，我和爸难得聚在一起。上了高中，家境好了些，爸便把整个心思扑到照顾我上。爷俩经常坐下来，交流沟通。回忆起那段日子，非常甜蜜。

考大学。考了两次，我都以微弱的分差名落孙山。考第三次时，奶奶发话了：家里条件不是很好，你不能只顾自己，不如趁早找份工作养活自己，也减轻你爸妈的负担。

奶奶的话向来都是圣旨。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结束的时候，最后关头，是爸一反常态，忤逆了奶奶，支持我继续学业。为此，那一年，爸没少挨奶奶的骂。

我把委屈转化为动力，终于在第三年，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家里压抑的气氛才慢慢改善。后来，奶奶过世。我本打算今年研究生一毕业，职称评上去，住房稳定后，就把老人们接过来照顾。谁知爸突然失踪了。

必须尽快报警求助！我打定主意，只等向妈问明情况。

赶到家，已近深夜。还没等敲门，妈就迎出来告诉她：“你爸有消息了，刚来电话，说很好，过段时间会再打来。”我紧张的心缓和了一点儿。但又觉得不妥。问妈：“爸说他在哪儿没？”妈的笑容消失了，摇了摇头。

难道被绑架了？我暗自琢磨。但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爸电话里没提赎金，况且我们家一无钱二无权，爸又是远近闻名的老好人，谁会绑架他？

或者跟牌友玩得忘了时间。妈一摆手，泪水开始在眼里打转，“没，都问了，说没看见！”

会不会外出旅游了呢？我眼睛一亮，接着问妈。妈迟疑地摇头：“不会吧，他什么也没带，再说了，还骑着自行车呢！”

其实我有点恼。爸到底唱得是哪出儿啊！不过不管怎样，起码有一条可以肯定：爸目前没有生命威胁。

我决定再等等：既然爸打过电话报平安，不能算失踪人口，派出所不一定立案。

有女儿在身边，就像有了主心骨，很快，妈打起微微的鼾声。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既挂念爸，又思念儿子。一会儿又好像听到爸喊“译儿，回家一趟吧，爸想你了”，一会儿，又仿佛听到儿子在哭“妈妈，我要妈妈。”

脑子一片混沌，索性站起来。这才注意到，墙上贴满了自己的照片。从自己一人的，到和丈夫，儿子的合影。每张下面还有爸的注解。我忽然想到自己借口忙，自沫沫出生，还没回来过。平时想起二老，打个电话，简单地问候几句。想不起或忙时，很久都不联系。

目光落在写字台上。爸似乎在整理我在外求学时寄回来的信。每一封都被展开后装进密封了的塑料袋里。

“这些天你爸总念叨你，于是拿出来，说收拾着就像看见你一样。”我转身，妈已坐起来，正看着我。

我心里暖暖的。这世上，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样视若珍宝地对待自己了。可爸去哪儿了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是家里的号码。莫不是那父子俩又出了什么事！我连忙接听。

这一听不打紧，我吃惊地跳了起来。我让电话那端的人，重复了好几遍，才终于相信，那端是爸。

原来，思女心切的爸，靠着路上买的打气筒、烧饼、水，竟然骑了四天的自行车，千里迢迢从家乡赶去看我。因为临出发前，考虑到告诉老伴儿，就一定会被阻止，所以才没讲明自己的计划。

爸跟妈道完歉，又让妈把电话转给我。

爸笑着说：“没想到累你白跑一趟。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都怪我自作聪明，看来，又见不到你了。”

电话这端，我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听着爸带着自责与遗憾的声音，我说：“爸，您好好在那儿呆着吧，我收拾收拾，把妈也带去，咱们团聚团聚。”

我放下电话，旁边的母亲早已哭成了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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