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

侯发山

临近年关的时候，胡副县长要下乡送温暖。电视台接到县政府办的电话后，便把随同采访的任务交给了我。

这一天，送温暖的队伍浩浩荡荡，十分壮观，仅小轿车就有八辆。当我们奔波了100多公里山路赶到那个偏远的小山村时，已将近中午了。

正是严冬时节，天出奇的冷。我们又走了两里多路才来到要慰问的老乡家里。当我打开摄像机后，却发现摄像机已经给冻得无法运行了。

我吓了一跳，冷汗都出来了。这可怎么办？这时候胡县长已经进了篱笆院。我忙把摄像机揣在怀里，想等焐暖后再拍摄。我张了张嘴，想把情况给胡县长说一下，可我又没那个胆量。

胡县长进了窑洞，我怀抱摄像机也紧跟着进了窑洞。胡县长没有注意我的反常，而是按部就班地、有条不紊地上前紧紧攥住了一位老大爷的手，动情地摇晃着：“老乡，马上要过年了，我代表党和政府来看看您……”

可是，摄像机依然运转不了。我忍不住失声叫道：“坏菜了。”而这时，胡县长已经把一个红包递给了老大爷，老大爷一脸感激地正在道谢。胡县长瞟了我一眼，皱了一下眉头，说：“怎么了？什么坏菜了？”

我只好嗫嚅着实话实说：“气温低，摄像机开不了。”胡县长阴沉着脸，冷冷地说道：“你早干什么去了？准备工作是怎么做的？”我尴尬着说不出话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胡县长见我还在发愣，厉声说道：“还不快把机器放在老乡的炕上暖一下？”我手忙脚乱地把摄像机放在老乡家的炕上。老大爷过意不去，又拉过一条被子给机器盖上。

这样，过了十分钟，摄像机可以正常工作了。没想到，胡县长说：“好，那就再来一次。”随同来的几个人就附和着说：“对，再来一次。”

于是，老大爷又把红包给了胡县长。胡县长握住老大爷的手，动情地摇晃着：“老乡，马上要过年了，我代表党和政府来看看您……”随后把红包递给了老大爷。

老大爷没有刚才那样激动了，但脸上还是布满了笑容：“谢谢！谢谢！”胡县长扭头问我：“怎么样？效果还可以吧？”

我忙说：“可以，可以。”胡县长的脸上这才又浮出了满意的微笑。

来年春天，小城出现了一个舍己救人的英雄。

那天，我接到一热心观众的报料电话，说有个小孩掉进了护城河，一位老大爷跳进河里救人，让我赶快过去。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素材啊！我激动万分。当我扛着摄像机火急火燎地赶到现场时，不巧的是，老大爷已把落水的小孩救了出来。

小孩已经被送往医院，老大爷穿着湿漉漉的衣服正坐在岸边歇息。看到我是个记者，几个热心观众便争先恐后地给我讲述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我才明白，原来一个小孩在河边玩耍，一不小心滑到了河里。

当时有好几个人看到，但都在岸上干着急不下水，都说自己不会游泳。一位拾破烂的老大爷听到吆喝忙赶了过来，不顾年迈体弱，甩掉上衣，二话没说就跳了下去。

在众人的帮助下，老大爷才把小孩救了上来。最后有人补充说，若是没有第三者在场，老大爷有可能救出小孩，但他绝对上不了岸。

我在感慨之余感到很遗憾，因为这样感人的救人场面我没拍摄下来。我灵机一动，说：“大爷，我找个会水的小朋友，您再来演示一遍好不好？”老大爷看着我，迷茫不解。我忙给他解释了一番。

老大爷终于明白过来，他瞪了我一眼，说：“我有病啊我？”然后起身趔趄着腳步走了。

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难受。我忽然发现，这位老大爷似乎就是年前胡县长慰问的那位老大爷。

老大爷的故事感动了一位不愿透漏姓名的企业家，他把老大爷安排在了自家的工厂看守大门。据说，这位企业家打算无条件赡养老人，但遭到老人的拒绝，企业家只好变相地给老人找了个营生。

顺便说一句，今年年关胡县长不会再去给老大爷送温暖了，不只是因为老大爷没有了后顾之忧，而是胡县长在不久前的换届选举中落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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