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性通天，兽性在人性中熠熠生辉

陈红伟

季柯感觉很沮丧。他来西藏并没有看见湛蓝的天空上飘浮着朵朵白云，也没有感觉到天地之间有多么空旷，更没有温热的风吹乱他的头发。勘探队出发前的所有憧憬全被几天来的冷雨洗刷一空。

那天脚底一滑，他就摔下坡去，踝关节崴伤。在藏民家休养了半个月才逐渐复原，队友们无暇照顾季柯，早去寻找比金子还值钱的宝贝矿藏去了。

今天终于可以出发去追勘探队了，季柯很高兴。因为这十几天他寝食难安，本地食物不对他口味，黑黑的屋子光线不好，语言交流相当费劲，藏民们把他当成怪物一样，让他极不适应。

季柯背着行囊感到无比寂寞，总觉得要出什么事，这毕竟是一个人的行程。

走出一段路，突然身后传来动物奔跑加喘息的声音，季柯转身一看是他住的那个藏民家的藏獒洛加。季柯很喜欢这个有灵性的动物，它总在他冷的时候给他暖身子，在他无聊时给他做一些可笑的表演。

洛加跑过季柯，一直与他保持十几米的距离，偶尔跑过去围他转几圈，用尾巴碰碰他。季柯顺手摸摸它的背，表示一下亲近。

进入峡谷，天已阴黑。季柯决定在谷底过夜，因为这里可以避风。架起简易帐篷，他与洛加吃点东西，外面有风声，索性喝半瓶子酒，然后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洛加钻出帐篷，东看看，西望望，仰面朝天嚎叫几声，又钻进帐篷。过了一会儿它又出去，往远处走走跑跑，转了一圈，嚎叫着钻进帐篷。它这样折腾几次后，季柯还是睡得香沉。最后一次钻进帐篷后洛加连连长声嘶叫，扯季柯衣服，舔他的脸。

冷气钻进帐篷里，季柯清醒不少，他有些后悔把藏獒带来，一翻身还想睡，但他马上看见它叼起食物袋子钻出帐篷向远方跑去。

那些食物是季柯几天的粮食，没有这些食物他除了死别无选择。他疯了一样追了出去。

洛加往山坡上跑去，不遗余力，季柯在后面追着，心里暗骂：这鬼天气怎么下雨了？随即峡谷中响起巨响，这响声好像雷声，但又比雷声持久发闷。对，和放炮炸山极为相像。轰轰隆隆的响声越来越大，似乎响声已灌进耳朵，这响声简直要把人埋葬，让人胆战心惊。

坡度越来越大，季柯越跑越难，冷风吹进肚子，张着大嘴，舌头有些风干，脑袋晕晕忽忽的。他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上，转身往下一看，发现有些东西在迅速地一圈一圈的上涨。他想明白了：那是山体滑坡。洪水挟着石头和泥土汹涌而下，势不可挡。

发现那是山体滑坡后他的腿有些不好使，是害怕和剧烈运动造成的。洛加从远处跑回来拉住季柯衣服又跑向远方。

它的力量还是挺大的，到了安全处天色微明。季柯不停地抚摸洛加的头，它伸着舌头不停地喘。

好半天过去了，季柯还是心有余悸，想：原以为藏獒和狗一样，只会简单地和人相处，没想到竟如此有灵性，可能和它的听觉和嗅觉有关吧？

泥石流还在持续上涨，季柯觉得还是远离为妙，于是领着洛加继续向前走去。前面宽阔无垠，看不到一个会动的东西，他认为这里应该相当安全。但他很快就会发现他想错了，而且错得难以至信。

剧烈奔跑加上全天行走，季柯非常疲劳，夜幕降临时，实在是走不动了。一屁股坐下，十分干渴，但没有水了，只有食物。不知不觉中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依旧阴着，冷风越吹越硬。季柯突然一个激灵醒来，发现洛加站在他身旁不停地刨着地。

他看见远处一个小山坡上绿光闪闪，好像天上的无数小星星。那些绿光时近时远，季柯一阵惊恐，这就是传说中的狼群呀。

那群狼已经把他和洛加当成攻击目标。洛加长叫一声，然后急促地围着季柯转着圈。

季柯腿肚子直突突，有些不听使唤，但他知道应该找一个有利的地形，不然那群狼一齐上来，无论如何都是抵挡不住的。他四周看看发现近处有一个类似岩洞的洞，钻进后才知道这个洞不深。洛加没有进来的意思，它在蓄势待发。

那群狼一点点地靠近，它们看出季柯和洛加已经没有退路，也没有能起到镇慑作用的武器，就快速逼近。这些狼在头狼的指挥下形成扇面形，季柯和洛加想要逃走已经不可能了。

狼越近季柯越害怕，联想到狼撕咬他的情景，支离破碎，一地鲜血，好像已经发生了一样。同时他好像也看见同伴们发现矿藏后拿着大把钞票边喝边舞的情形。

洛加放声狂叫，叫声在黑夜里传出很远，又在天地之间回荡。起初狼群还真的有些犹豫，但时间略微一放长，叫声就显得虚弱。片刻之后有几只狼朝洞口猛扑而来，洛加毫无畏惧地冲上去，闪电般咬断头狼脖子甩出很远。头狼挣扎几下就没气了，这对群狼是个有力的镇慑，群狼暂时退后。

短暂停止后十几只狼有如注射强心剂一样蜂拥而上，洛加跳进群狼中间迅速狠咬，咬完就往群外甩，动作干净利落，决不恋战。一时间惨叫声四起，眨眼之间不断有狼尸倒下去，不断有狼尸被抛开。季柯开始时还心惊肉跳，但看见洛加异常勇敢，非常顽强，渐渐地就忘掉害怕，镇静下来。

最后洛加浑身是血，像战场厮杀获胜的英雄一样立于旷野。

群狼的锐气被洛加的虎虎神威一挫再挫后就所剩无几了，它们开始后退一段距离。季柯非常高兴，但他高兴过早，群狼并不是逃走，而是在商量对策。

积聚力量后又有几只狼凶猛地冲上来，它们在重壮声势，洛加再次应战。突然有几只狼从洞上面也就是洛加后面包抄过去，毫无精神准备的洛加被抓破屁股，咬破脖子，它疼得大叫起来。

季柯很气愤，狼也耍手段，和人一个熊味，他拾起几块石头朝狼群掷去，吃奶劲都使出来。石头比较准确地击中头狼的要害部位，群狼被突如其来的石头吓退。洛加回到季柯身边，它身上血迹斑斑，不停地哼叫，显然伤口还在作痛，大口粗气喷出，表示它的精力消耗很多。

季柯找来一堆便于投掷的石头，他决定与洛加一起战斗，还时不时地往后方看看有没有狼偷跑到后面。洛加跪地歇息片刻，突然站起来朝远处急切地叫起来，叫声充满力量，像弃弦之箭极有穿透力，源源不断。这叫声持续约有十分钟之久，叫完后洛加精神抖擞。

狼群全部发动起来，它们要一股作气击败季柯和洛加。季柯两手不断拾起石头不断投出，石头击中狼身，狼只是嚎叫一声，惯性地停一下，然后又加入战团，大有决以死战的气势。季柯愣在那里，参战的热情瞬时就被群狼这种架势吞没，无影无踪。

洛加投身战斗，这次明显看出它已经力不从心，几次险些摔倒。季柯万分着急时，忽地从四下里蹿出几只比洛加大的藏獒。它们目的性很强地咬死洛加身边的几只狼，护住它。在这群厮杀的动物面前，惟一的人季柯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几条藏獒出现得比较突然加之极其威武，很快就改变了洛加这方被动的局面。在十几条狼倒下去之后，为避免更大伤亡，群狼突然全体后退，很快不见踪影。

洛加与这几条藏獒十分亲热，蹭蹭脖子，晃晃尾巴。季柯看得出这几条藏獒是野生的，估计以前它们是同伴，恰巧这几只偶然经过这里。说来也怪，洛加竟然知道这几条野生藏獒经过这里，才发出求救信号。若非亲眼所见，人这东西是无法相信的。

季柯两腿顿时软下来，闭上眼睛，心里直念佛。饥饿袭来，才想起来还没吃饭呢，拿起食物袋才发现就只有一块面包和一根火腿了。他剥掉火腿的塑料套，送到洛加嘴边，洛加闻闻，看看食物袋，走到咬死的狼户旁边大口吃起来。

高原一望无边，时而阴沉，时而刮风，食物少且凉，季柯坏肚子了。好汉架不住三次稀，加之长途行走非常劳累，他又高烧不退，连连咳嗽，击退狼群后的第三天他就晕倒了。

洛加围着他叫了几声，他也没有反应，扯扯他的衣服，舔舔他的脸，他还是没有反应。洛加似乎明白什么了，突然向远处狂奔而去。它顾不得伤口重新撕开的疼痛，顾不得三天来没有进食的饥饿，顾不得连日的疲劳。风生耳边，舌头伸出嘴外。

不知道奔跑了多长时间，洛加终于看见人影。它上前咬住藏民的衣服就往回跑，藏民明白有人倒在前方了，于是迅速组织人前去营救。

季柯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看见自己的队友了，说了一个字：“操！”又睡过去了。

随后几天里洛加精神萎靡，食欲不振，总是趴着，这可急坏了季柯。季柯找来藏民，藏民也没有办法。季柯只好坐在洛加身边，凝视它。洛加偶尔哼哼几声，眼睛变得非常温和平静。一天早晨洛加突然精神变好，大吃一顿，吃完后晃着尾巴，直和季柯亲近。

季柯摸着消瘦许多的洛加，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水，他知道洛加要回去了，于是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

季柯也于当天坐车回到内地，他不想再勘探了，那是对这块古老神秘之地的亵渎。

后来一个队友回来告诉季柯，洛加必然得死在回去的路上，那群狼不可能饶过它。

季柯在自己光线不足的小屋子里流了一天的泪水。

(责编:何光占 hefang2955@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