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浩
父亲是乡镇中心小学的校长,村里公认的知识分子,然而,他却没有一张真正意义上的银行储蓄卡,单位统一发的工资卡,也还是最近两年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家里边三个孩子一个接一个地上学,我和小妹又一直读到研究生毕业,父亲工资也不高,母亲在家做点副业,想有所积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尽管如此,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家里还是有了一两万元的积蓄,这点秘密是前年母亲告诉我的。不过,让我吃惊的是,那些钱居然被放在家里的某个角落,为了防止鼠咬霉烂,父亲将它装在一个不锈钢的盒子里一直保存到现在。为此,我问过父亲,他的观点是:银行利率不高,存取又不方便(镇上只有农业银行、邮政储蓄和信用社),况且镇上熟人多,看见还以为咱家有钱呢。想来还是有些道理的。
回头想想,父亲似乎一直与银行存有一定的芥蒂。记得较长一段时间我们兄妹三个在外地上大学的生活费基本都是自己带过去的,父亲会想出很多土办法藏钱,比如分散夹带、放在衣鞋内层或买那种专用带钱的内裤等,有时甚至亲自送我们去学校。幸好学生时代也花不了多少钱,一切都还较为顺利。
也许是考虑到带钱出门的危险性,在学生时代的后几年,父亲开始考虑让我们把钱存到带回的储蓄卡上。至今还清楚地记得父亲第一次带我去农业银行存钱的经历。镇上的农业银行是一个分理处,仅一个柜台。考虑到乡下人起床较早,他们七点就开始办理业务。由于去得早,加上我只办理异地存款业务,因此,不一会儿就办理完毕。父亲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来银行,束手束脚地像个小学生一样在旁边看着我进行各项操作。等办理完后,他似乎有点不放心似地看了好一会儿存款单据,脸上露出难以说清的复杂表情。最后,他对我说:“收好卡,不要弄丢了。”我笑着说:“有密码,丢了人家也取不走。”“密码?怎么单据上面看不到啊?”父亲惊叹道。“密码得个人记住,这上面当然没有。”“哦,那得记牢。会不会出错?要不让他们给份证明单据,好以防万一。”父亲小心谨慎地说。此时,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人家也不知道密码的,不会出错的,即使真的有问题,还有身份证的。”看着身边的父亲,我难以把他与平时生活中那个万事为先的样子联系起来,甚至认为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代沟吧。
因为我们几个孩子的缘故,父亲接触银行的机会慢慢的多了起来,他对储蓄的好感也有所增加。比如,每次开学他都会提前把我们的生活费打入储蓄账户,学期中间也会给我们存些额外的生活费等。看到这些,我们觉得父亲理应把自己早年的那点积蓄放进银行,但是,父亲一直没有这样做。
清楚地记得毕业后准备开始工作的那个暑假,由于考虑到我马上要去海口工作,以后回家的时间会较少,就回家和爸妈多住了些日子。临离家的时候,父亲执意要给我些路费,我想刚开始工作自己也需要些生活费,就没有推辞。当父亲让我去办张邮政储蓄卡时,我突然觉得家里以后花钱的地方少了,父亲完全可以把那点早已贬值的钱存到银行,想让他和我一起去开个账户,那样以后我们兄妹给父母存些钱也较为方便。谁知父亲一句:“多少年都没有存,早已经习惯了,现在也没有多少必要。”轻巧地回绝了我的好意。
趁父亲不在的时候,我在母亲面前埋怨起父亲来。看着怪罪父亲的我,母亲说:“孩子,其实早年那点钱是你父亲作为家庭急需备用的,一个家庭不能没有这种积蓄。那会你们年纪小,用钱少,我和你父亲就攒了那点钱,等你们正式用钱,想攒也就难了。至于一直没有办存折,一来由于你们正是花钱的时候,经常要用钱,不存银行是图个方便;二来你父亲认为一旦有了积蓄的思想,会影响你们的生活质量,你们都是正长身体的时候。现在虽然你们工作拿钱了,但娶媳妇和买房子还得一大笔钱,我和你父亲琢磨也不能帮什么大忙,就更不打算要你们的钱了。你父亲每月还有自己的工资,我们俩生活足够了。”看着眼前的母亲,发现她确实老了,如同父亲。忽然,眼前不停地出现父亲骑着车颠簸在去镇上的崎岖山路上,然后站在柜台前给我们存钱的身影,一种热乎乎的涌动似乎让我感悟了父亲的那份良苦用心。
经过妥协,我和父亲用他的身份证办了张邮政储蓄卡。我的说法是我用这张卡的机会也不多,而且长年在外,用父亲的名义办卡,父亲留存折,我带储蓄卡,这样存取钱都较为方便。看我一再坚持,父亲也欣然同意了。
当带着这张密码为父母生日组合数字且是父亲第一张真正意义上的储蓄卡踏上海口的征途,我似乎更加深刻地理解到可怜天下父母心的内涵。当从母亲的电话中得知父亲的工资存折上的钱都取出来作为了我们兄妹的生活费甚至我带来海口的钱还是父亲刚取的上月工资时,我仿佛明白了父亲的储蓄理念。(作者单位:中国人民银行海口中心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