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凯文
“我爱我的女儿胜于爱一切哲学。”这是《妞妞》开篇前令人倍加感动的一句话。
一页空荡荡的白纸上,只有这几个小小的字悬在中间。虽然如此,但我看到的,却是一整页的、满满的、沉沉的痛。
在《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的世界里,我们看到视女儿比什么都重要的伟大的父亲,是我们并不陌生的周国平。
记得几天前,第一次翻开这本白色的,厚重的书时,是翻开目录的反面一页。上面有一幅素描画。
画上,一个穿着长裙的小姑娘,手中提个小篮子,正低着头,若有所思。天空下着毛毛细雨。
一点……一滴……
下面有一行让人读起来落泪的文字:
爸爸疼妞妞哭。
今生今世,
妞妞是永远的哭声,
爸爸是永远的疼痛。
妞妞,从诞生到死去,对于外人来说,或许只是些许的感伤罢了,可是对于周国平这位从妞妞咿呀学语就时时守在她身边恨不得把妞妞的一切都拣起来藏进保险柜的、视女儿为一切的父亲来说,那是多么沉痛的打击啊!
他曾经问他自己:一个婴儿刚出生就夭折了,他究竟一无所失,还是失去了他应该享有的漫长的一生?生命的得失究竟该如何去衡量?
周国平从妞妞降生的那天起,就为她写日记。打算在妞妞18岁生日时,把它送给妞妞作为礼物。可是,妞妞却永远都不可能读到了。
在一篇日记里,周国平写道:“爸爸中年有你,等你长大,爸爸就老了。想到你如花盛开的时候,爸爸要离开你,爸爸怎么舍得啊!”而现在,离开的不是爸爸,却是心爱的女儿。
妞妞,周国平生命中的一个奇迹,却因为妞妞母亲在怀她时迫不得已照了X光,导致一出生下来就患癌症的妞妞在这美丽的世界上只活了562天,就永远地、悄悄地离开了人世。
妞妞扑闪着折断的翅膀,一次次徒劳地撞在玻璃窗上。这窗户无人能够开启,无情地隔绝了阴阳。
读完后,我轻轻地合上书,然后将它轻轻地放在书桌上,生怕惊醒了它、弄疼了它。我趴在书桌上,望着那本书。看着、看着……尽管它只是一本书,但我却看到了妞妞,她住在里面,我看到了她那可爱顽皮的笑,听到了她那撒娇清脆的声音……
“妞妞是小笨蛋。”妈妈说。
“不是蛋。”妞妞答。
“妞妞是小臭屁。”
她窃笑不语。
她举起玩具小熊,一松手,掉在了地上。妈妈拣给她,她边笑边说:“谢谢合作——谢谢妞妞合作。”
电梯工给她报纸,她大声说:谢谢!电梯工正高兴,她接着喊:“谢谢妞妞!”电梯工一怔,随即大笑。
突然,我反应到,这一切都是回忆与幻觉。
因为现在,我们已经永远听不到妞妞的哭,也看不到妞妞的笑了。
有人说:天灾人祸,做父母的只要尽了责任,也该安心了。可是,当地震、空难、瘟疫等已经发生,厄运不可逆转,你的亲人被灾祸吞噬时,你如何尽责任?周国平认为他自己没尽责任。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与尽责任无关。他不得不承受命运的打击,他也不能不爱他的女儿,如此而已。
我,作为一名普通的学生,尚未走入社会。我是以一个女儿的身份读这本书,心头的酸楚,我想也并不比一名作为家长的人少。
人生最难忘的经历往往是短暂。就像妞妞活在世上的时间一样。最震撼心灵的事件多半带有突发性质。心路历程不服从岁月流逝的节奏,它有时会弯曲、缠绕、打结。谁能计算心灵刻痕的深度和记忆的长度呢?
世人频频说着“扼杀在摇篮里”的比喻,唯有守着空摇篮的父母才知道这句话的悲惨含义。
是啊!孩子,父母心头的一块肉。哪怕是受了一点点的小伤害,父母也会着急地不知如何是好。更何况现在面临的,不是小小的伤害,而是一个小生命的永远离开。
周国平为他女儿著这部书是他捍卫生命的尊严,以笔为刀与死亡所做的一场肉搏战。
如果有人说《妞妞》这本书有什么意义?我无言以对。一个小生命的生与死能有什么意义?这本书是不问有什么意义的产物,它是给不问有什么意义的读者看的。
永恒的痛——妞妞,你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