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相遇

文　冬

有个朋友从丽江回来，我给他接风，找了几个好友同去，他们之间并不认识。远道归来的朋友一边喝酒，一边饶有兴趣地给大家讲大理古镇、玉龙雪山，还有神秘的泸沽湖。

有人说。听说丽江艳遇多，不如讲一个来听听。

朋友一乐，说还真有。在酒吧街对歌的时候，有个女游客夸他嗓子好，他就约她单独去喝酒，她竟没推辞，两人聊得很尽兴。席散，她莞尔一笑离开，并不留下姓名。

于是有人提议，每人都讲一下自己的艳遇吧。或者印象比较深刻的相遇也可以。轮番讲，一个接一个。

艳遇比起相遇，多了几分香艳色彩，是一种露水机缘，包含着别样惆怅。一圈朋友一个挨一个讲述着，讲的人很认真，听的人很羡慕。轮到他讲了——他是我最知心的朋友，本分忠诚，活得很现实，能有什么艳遇呢?

他倒是很爽快，说，我这个不知算不算艳遇，但相遇是肯定算的。大家都来了兴趣，尤其是我。

他说，那时候，大约五年前吧，我还开着一个小公司，有一辆帕萨特。一天，我开车刚出小区，就看见一个女孩走在前面，穿着发白的牛仔裤，白色短袖衬衣，很优雅的背影，犹如画中人。我就追上前去，从反光镜里看她，那是一张多么清纯的脸啊。

后来，我经常在上班路上遇到她，每次相遇的地点相差都不过几十米。再后来，发现她竟和我住在同一个小区。我很喜欢她，总想找个机会搭茬儿。可是，很多次努力让自己鼓起勇气，却始终不敢。一个人如果爱上另一个人，可能就会变得很胆怯吧。

老天终于给了我一个机会。那天下着雨。我刚走到小区门口。就从车镜中发现，她打着一把雨伞走过来。我忽然就有了一种很心疼的感觉，摇下车窗说。小姐，我送你一段吧。她低头一笑，答应了。

车上，我们并不说话，她一直含笑沉默。但在快要到她单位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话，其实我早就认识你，明天我还能搭你的车吗?

我们都窒息了，难道这还不算艳遇?大家羡慕之情溢于言表。纷纷问，后来呢?

他把烟头按灭在灰缸里，回答道，后来，我有五年没在小区门口或者路上遇见她。

嗯……我暗自沉吟，没有后来，无疑更会刺骨铭心。尽管我们是最知心的朋友，他说的这些却从没对我讲起过。我有些遗憾，问，以后就真的再也没遇见?

遇见了，他说，就在昨天。

说到这里，他独自喝了一杯酒，足足有三两。然后，我看见他的眼泪涌上来。

他说，昨天，我骑自行车回家，竟发现她在小区门口站着，居然没拄双拐。面色是那么红润，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她老远就向我招手，脚一寸寸地向我挪动，声音都有些变了调：“我能站起来了，你看到了吗?以后，我每天都能站在这里等你了。”

说到这里，他已泣不成声。

朋友们你看我，我看你，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有我，刹那间醒过神来，他说的女子，其实就是他的妻；所谓艳遇，是他们曾经的爱情；而他真正要讲的艳遇，是昨天那一幕。

五年前的那个下雨天，应该就在她说出那句话之后，他的车子在街口向右拐，拐过去就到她单位了。然而，车子与一辆货车相撞，他没事，她却受了伤，双腿失去知觉，不仅如此，他的车子还把路上行人撞成重伤，面对巨额赔金，他卖掉了公司。开始给别人打工，在这期间，他坚持娶她为妻。这件事，他对我解释过，娶她不是为了承担责任，而是因为他本来就爱她。灾难降临之后，她的坦然和乐观，让他更加爱她。婚后，他每日在外奔波，劳累一天后回家给她做饭、擦洗、按摩双腿，推着轮椅带她下楼散步。

他曾对我说，这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让妻子重新站起来，他希望下班回家能在小区门口看见她在等他。她也对他说，她不想他能发大财，只希望他每天能平安到家，而她能站在小区门口等着他，告诉他，饭菜都做好了。

还能有怎样的相遇比这更美呢——昨天，她真的站起来了，走下轮椅，扔掉双拐，艰难地扶墙下楼，站在小区门口。他微小的愿望终于实现了，谁能体会昨天那一刻他的幸福心情，谁能否认昨天那场相遇比他们当初相识时的“艳遇”更美好?

听我讲清原委，席间朋友纷纷落泪。

事前我们说过，无论是神秘的艳遇还是普通的相遇，都要评选出最美的那一段，大家都把手举给了他。

(采薇摘自《郑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