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爱情的事故

人　鱼

一个自发组织的户外旅游队， 十三人，八男五女。他和她，就这样相遇。

周五晚上，一群人安顿好行囊后，在老乡家里买到一只羊，又占据了厨房。没人知道怎么做正宗的烤羊，于是很有创意地把羊割成三部分：一部分鲜肉，爆炒；一部分脊骨，熬汤；其余，抹上孜然辣酱，架在火上烤。

她自告奋勇去做爆炒羊肉和羊汤。这边一群人闹哄哄地烤羊肉。远远地，他看她包裹着头巾，一个人在灶前忙碌，干练而风情。

味道很不错，大家吃喝得很开心，不断夸赞她手艺的同时，纷纷敬她酒。她明显不胜酒力却又不懂的推拒，几杯酒过后，已是面色绯红，眼神迷离。

他挪到她旁边替她解围，她投以感激的目光。

第二天，早起进山。

一路上有说有笑，昨晚的聚餐，已把他们从陌生变成熟悉。他注意到，单薄的她总是落后，面容间时常流露出忧郁。就跟在她身边，正酝酿台词要跟她说话时，却发现她已经在与众人说笑，幽默调侃间显出顽皮。

她也注意到他的沉稳和果敢，很是欣赏，便时常对他露出微笑。

都是历经红尘的成年男女。他有心爱的女人，她有牵挂的男人。她看到他在接打电话时满脸的神情，他看她经常打不通电话时眼底的失落。

晚上驻营后，大家刚刚睡下，就出了一点状况。一条蛇钻进了女队员帐篷，凄厉的尖叫声把所有人惊醒。于是，半夜里重新分组，变成了男女混住。

他和她被分派到一顶帐篷里。

真是奇特的经历。他进到帐篷里的时候，她已经躺倒在那里。互相对望，微笑，都竭力显出放松。

这是她第一次和另外的男人如此亲近。他却曾经沧海，阅人无数，但这样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过夜，却是头一遭，确属意外惊喜。他很自然地帮她掖了下被子，然后躺在她身边。貌似不经意地，握住了她的手。

对于她来说，却是突如其来的震动。本以为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中，性别是能被忽略的，然而当她的手被握住。明明感受到的，就是一个男人的气息和压迫感。她稳了稳慌乱的情绪，压低声音说道：不好。

但她没有再抽回手，在这阴寒的野外深夜，确实感到有一丝暖意通过他的手掌传到她的身体里。

远处，有野兽的嚎叫声传来，很是骇人。他发现她的身子抖了一下。下意识地，他把她搂到了怀里。

突然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怀抱，感觉惊诧之余，却有着暖暖的欢喜。

她合上眼睛，一动不动地享受着这突然的温暖。他也一样，完全不经大脑思考，纯粹的相互取暖，不乏亲昵，又不乏距离。他凑近她的耳边说：怎么感觉我俩在相依为命呢？

她没说话。心里有声音在逼着自己离开，身体却不听话地贪恋这一份温暖，如行将溺水的人一样在努力挣扎。

他觉察到了她身体的紧张和僵硬，只一会儿就松开了她，却仍旧抓住她的手，紧紧握着。

很快天色已经放亮。其它帐篷里开始有说话和笑闹的声音。她坐起身收拾东西，然后回头看他，尽量地用戏谑的语气问道：这算什么呢？故事？还是事故？

他拍了一下她的背，喝斥她：怎么什么都拿来调侃！

接下来的一天，她感觉到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女人总是在意自己的身体感觉，尤其是一向谨守的女人，似乎被这个男人亲近过了，就有了某种契约，哪怕仅仅是牵了牵手，都会在心底留下深刻的烙痕。

但是，她却没有看出他有任何变化，尤其他接打电话、收发信息时的神色一如昨日般温情。她心里有隐约的委屈。那算什么呢？故事还是事故？

好不容易稳下心神，却看到他正体贴地扶着另外一个女队员过险坡。就在那么一瞬间，她茅塞顿开。

夜间的那些情景，不过是一个偶然的事故。如果碰巧她的位置是另外一个什么女人，故事的情节肯定也是差不多，事故没有悬念，也没有下一幕脚本。

不是不能够，而是太奢侈。不是不值得，而是太辛苦。红尘男女，相遇未必一定要相知，各自的世界已经纷乱不堪，少一份牵念永远是明智的选择。相互吸引了，随即就应该是相互地抗拒，这样才是平衡。

野游结束。分手的时候，她没有和他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多看他一眼。他也一样，就那么轻巧地各自回头，各自远去。

(选自《莫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