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城

戴晨薇　小　树

事件回放

2008年9月28日中超联赛第18轮北京国安主场对武汉光谷的比赛临近尾声，武汉队球员李玮锋对对方球员路姜的一个蹬踏动作引来了后者起身后的推搡还击，当值主裁判直接红牌罚下路姜，并对李玮锋黄牌警告。北京国安赛后为当值主裁的判罚向中国足协提出申诉并威胁退出中超联赛。

2008年9月30日中国足协纪律委员会在对比赛录像进行分析后作出追加处罚：李玮锋和路姜均遭停赛八场、罚款8000元。

2008年10月1日在得知处罚结果后，武汉俱乐部表示不接受并声称如果不更改处罚，即退出中超联赛，随后俱乐部总经理与李玮锋一同进京斡旋未果。

2008年10月2日武汉光谷俱乐部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退出中超联赛。

追问

武汉光谷俱乐部的退出，是中国足球职业联赛创立以来，首例顶级联赛俱乐部在赛季进行中退出的事件。这看似偶然，实则不然，退出事件的背后还潜藏着种种诱因，其中包括行业大环境的萎靡，自身成绩不佳导致的急躁，以及行业行为约束不够规范和管理者处理问题手法的简单粗暴。

职业足球在中国已经发展了14年，但还远未成熟，从管理机构职能到参与者资质的标准都还比较模糊。足球是一项投入大，影响也大的运动项目，中国有着庞大的球迷基数，但没有足球发达国家的职业足球传统和较成熟的商业盈利机制，很多时候，在中国搞足球属于人民福利事业的范畴，因为球队本身并不能赚钱，私企通过巨额投入来达到广告效果，国企则靠投资足球产生社会效益。

然而这并不能说合理，只是在现阶段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是当私企、国企甚至政府行为充斥其中时，竞争环境自然难言公平。试想，当数百亿资产的国企鲁能集团与身家数十亿，靠卖摩托车起家的力帆老板尹明善同样从腰包中掏出上亿元来搞足球，谁手抖得更厉害?此外，管理机构无能造成的假、赌、黑乃至派系的产生，让中国足球参与者的生存环境进一步恶化，由于种种不公和经济上无以为继等原因，许多“玩家”无奈心生退意也很正常。湖北足球在职业联赛14年历史上一直是华中地区的旗帜，这面旗帜最终还是在今年以这样一种方式倒下了。

在此次退赛事件中，武汉俱乐部的决绝颇有壮士断腕之勇，以一种自毁的姿态再次为中国足球发展敲响了警钟，其立场和理由确实值得尊重，然而球队内部弊端在竞技成绩上的现实处境也不能不说是引发事件的原因之一。本赛季中超赛程过半，武汉队表现一直低迷，深陷降级区。从邀约前国足主帅朱广沪执教到挖来李玮锋，效果都不明显。此次退赛的导火索便是重金收购的李玮锋刚为球队效力两轮就遭禁赛，几乎缺席余下所有比赛，这也让保级心切的光谷高层更加急火攻心，最终采取了最极端的处理方式。

北京国安俱乐部在此次“武汉退赛”事件前后，一直都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谈到“退出”这个词，国安在联赛历史上与之联系得最为紧密，他们在2000年之后就已先后三次因为对球场上的判罚不满而扬言退出，却从未兑现。最近一次扬言退出，就是在与武汉队的比赛后，对路姜得红牌不满的发泄。国安这种习惯性的姿态无疑对如今风雨飘摇的足球环境和本就脆弱的联赛秩序，起到了不良的导向作用，并直接点燃了武汉队心头的“火药库”。

如果说国安点起了火，那火上浇油的一定是中国足协了。在“武汉退赛”事件中，足协的表现充分暴露出了机构制度上的种种漏洞以及管理者处理问题手法的简单粗暴。“武汉退赛”的直接导火索就是对李玮锋追加的停赛八场处罚，在国际足坛，这样严厉的禁赛处罚都极为罕见。职业足球比赛中身体对抗激烈，危险动作、严重犯规、恶意伤人乃至上升为斗殴的球场暴力性质各有不同，放眼国际足坛，各种处罚也有例可循。从录像回放来看，李玮锋的附加动作和路姜的报复性推搡均不至于停赛八场。1998年世界杯法国与沙特的小组赛中，齐达内对阿明的明显踩踏动作为其招致红牌并追加停赛两场；2005年世青赛和本赛季意甲联赛中，朱挺和马卡罗内都曾因为推搡动作而分别遭到追加两场和三场的停赛处罚，而且被推搡的还是裁判。

举例的目的并非为犯规球员开脱，而是为了说明处罚应该适度，有过错者也有正当的权益需要保护，足协的做法显然没有充分考虑到俱乐部和球员的权益。就在李玮锋和路姜遭到处罚前不久，孙继海在英冠也因为恶意犯规遭到处罚。在这次事件中，英足总依据条例并随后迅速举行听证会，最终作出了合理处罚，这样的处理模式就算结果有争议，也在大家能够接受的范围内。与之相比，中国足协在处理过程中更多表现出的是独断专制的“拍脑袋”作风，“说八场就八场”，足协解释为“此乃先例”和“乱世需用重典”。“先例”不合理可以不必遵循，以“重典”来重塑形象，标榜所谓的“正义”，其实只是在恶劣的足球环境下，足协推卸自身责任的借口罢了。

残局

武汉退赛既成事实，媒体报道铺天盖地，中国足球的形象更是雪上加霜。在事件的处理上不加推敲的中国足协“骑虎难下”，事后得到国家体育总局“严惩”的鸡毛令箭，更是作出了对武汉俱乐部罚款30万并取消注册资格的进一步处罚，颇有一不做二不休的架势。武汉退赛的影响随即也波及到了其他中超俱乐部，在10月8日召开的中超工作会议上，足协公布了对“武汉退赛”的最终裁决：全年联赛判以0：3负。这个裁定也让其他俱乐部忧喜两重，客观导致保级形势更加严峻的辽足对此牢骚满腹。

在这场武汉俱乐部与足协的博弈过程中，武汉队球员一直都处于弱势且尴尬的境地，俱乐部因为赛场内外的“不公”选择退出无可厚非，但以踢球谋生的他们一下失去了饭碗也是事实。在球员的善后事宜上，武汉俱乐部和足协又掐了起来。对于武汉俱乐部来说，球员下一步的安置不可回避，俱乐部本着“绝不会为难球员”的原则作出了表态，也开始研究赛季后球员归属的妥善方案，而足协抛出的“零转会”计划再次惹恼了光谷高层。所谓“零转会”，即赛季结束后，现武汉俱乐部球员均可以自由球员身份加盟其他俱乐部，球员们不再归属已被取消注册资格的武汉俱乐部，俱乐部也不得收取转会费。足协的这一举措对球员重新上岗自然是利好，客观上也维护了整个事件中球员的利益，而对于此前同时在工商机关有企业注册的武汉俱乐部而言，俱乐部只是退出了中国足协组织的赛事，本身并未解散，这种资产流失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何况这个方案还是来自足协，且上至法律下至足协条款均无据可依，为此，武汉俱乐部声称不惜上诉以求公道。此事最终如何解决，双方必然还有一番纠葛，那是后话。

当我们近邻日本的J联赛在思考为如何进一步提高联赛水平而拟在2009年推行“亚洲球员席位”新制度时(来自儿联赛和J2联赛的33支俱乐部，均可在原有的三外援制之上，再聘用一名来自亚足联会员协会的球员，而这不计入规定的外援名额中，此举旨在网罗亚洲范围内的一流球员，巩固并提升J联赛的水平)，中国足协却在为一次退赛事件焦头烂额；当2010年世界

杯预选赛亚洲区十强赛正如火如荼地厮杀时，我们的国家队却只能马放南山。看着我们的国青队在东南亚邀请赛中以0：3完败给泰国队，看着我们的国少队在亚少赛上折戟，许多人的心已经麻木，但麻木过后仍然会痛，今天的中国足球，教人怎能不为你的未来而忧心忡忡……

武汉光谷足球俱乐部在10月2日宣布退出中国足球超级联赛，不仅使这支自1994年就参加职业联赛的球队永远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更令湖北足球55年的历史就此横断。

中南第一，早期荣光

作为较早的通商口岸之一，英国人在武汉设有十里租界，而他们也无意中将现代足球传进了这座城市，并推动了武汉的足球发展。据解放前报纸记载：在武汉，华人和英国水兵队就曾进行过足球比赛，造成了万人空巷的壮观场面。而今天的武汉四中(解放前是一所教会学校)就是当时的赛场所在地。

随着新中国成立和体育事业的发展，1953年经过中南区六省二市的层层选拔，全称为“中南区体育训练工作大队”的中南队成立，它不仅翻开了湖北足球史的崭新一页，也在之后的几年间成为了华中地区的绝对第一。中南队组建之初，深受英国足球长传冲吊的影响，选才以高个强壮球员为主，但随着与广东和上海足球的不断融合，中南队在重视身体拼抢的同时，也开始向技术流靠拢。在中国足球史上，中南队是个另类，他们集北方足球的彪悍和南方足球的灵快于一身，在那个时代独树一帜，成为了中国足球南派的代表，并获得了1954年国内联赛的亚军。

1957年，中南区撤销，中南队正式改称为湖北队。湖北队真正为人所知是在1972年的全国五项球类运动会上，当时他们获得了足球冠军，这也是湖北足球的第一个冠军。后来人选过国家队的肖笃寅就是那个时代的球员。湖北足球的“第二春”是1985年获得联赛第二名，时任主教练丁三石是中国足球教练中稀有的战术大师。他进攻时“352”，防守时“532”的布阵形式，算是中国足球史上的一大亮点。比赛前，丁三石都会激励队员：“任何对手都不可畏，他是两只脚，你也是两只。”而湖北队正是靠着这股拼劲拿到了联赛第二的好名次，丁三石也因其在学术上和实践中的成绩，获得了中国足协来福奖(中国足球教练最高奖)，这也是湖北武汉唯一获得该项殊荣的教练。

楚河汉界，甲A辛酸

虽然湖北队曾经有过几次辉煌的成就，但湖北和武汉的足球是不能一概而论的。事实上，湖北和武汉各有一支代表球队的传统多年来一直未变。随着1994年职业联赛的开始，湖北和武汉的两支球队合并为武钢足球俱乐部，由丁三石任主教练。然而不到一年，武钢队内部分家，另一支成为了前卫寰岛队，武钢足球俱乐部也更名为武汉雅琪队，有意思的是，前者的主场在武昌的中南财经大学，而后者的主场却设在了汉口的新华路。

雅琪队主教练殷立华运气显然不错，1997年就带领球队以甲B冠军的身份冲上甲A，成为华中地区首支顶级联赛球队。不过殷立华的好运气一年后就终止了，雅琪队以0：7不敌大连队，加速了他的下课，随后韩国人朴钟焕、前国足主帅戚务生都没能取得什么像样的成绩，雅琪队也由红桃K集团接手。不过请来了科萨诺维奇的红桃K队却比之前更糟糕，在1999年接连以0：4和0：6负于成都和北京队后，武汉队只能接受降级的现实。讽刺的是，一手将武汉队带进降级深渊的科萨随后却高攀大连，成为甲A的一方名帅，湖北足球则迎来了冰河期。湖北足球的另一代表球队前卫寰岛则更加令人惋惜，虽然早在1996年就冲上甲A，该年西迁重庆后更是网罗了彭伟国、高峰等球星，但由于公安部下属企业寰岛集团不再赞助这支球队，不得不转让给重庆力帆集团，由华中“移民”转变为西南“移民”的寰岛队成为了中国职业联赛的首个牺牲品。

功亏一篑，从头开始

从2000年至2004年，武汉足球一直在低级别联赛混迹。2004年，武汉光谷成为了俱乐部最大股东，这一年，武汉队在八一队前主教练裴恩才的率领下，提前六轮冲上中超，后者也成为武汉市的十大名人。

2005年，裴恩才的武汉队屡创佳绩，从第三轮主场对阵北京开始，取得了骄人的七连胜，成为当年中超最大的一匹黑马。随后裴恩才上调中国女足，陈方平中途接手球队，并延续了良好的势头，一举夺得了2005年的中超杯冠军。之后的三年间，陈方平和裴恩才哥俩在武汉队你方唱罢我登场，将整体实力并不出色的俱乐部始终留在了中超的阵营中。今年联赛刚开始，陈方平就因战绩不佳向俱乐部请辞，朱广沪成为了武汉队的末代教练，而直至球队退出中超，老朱也没能拿出像样的成绩。

今年是湖北足球的第55个年头，武汉队退赛事件，一夜之间让湖北足球几代人建立起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湖北足球未来将走向何方，或许我们只能在明年参加全运会的湖北U-19青年队身上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