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和罪犯

地中海有一个小海滨国，夹在两个国家之间，全国上下总共只有七千来人。国虽小，也有国王，国王有宫殿、大臣、主教和将军，还有一支军队。

有一天，一件不幸的事发生了：有个地方发生了杀人案，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法官们隆重地开庭，用最公正的方式审理这个案子，根据法律判定，犯人应该斩首。他们把判决呈报给国王，国王当即批示：“如果这犯人按律当斩，处决就是了！”

没想到难题来了：这个国家既没有断头机，又没有行刑的刽子手。于是，司法大臣写信给一个邻国，请求借给他们一台断头机和一名操作断头机的刽子手，一个星期后，回信来了，邻国答应提供一部断头机、一名刽子手，费用是一万六千法郎。国王看了回信，前思后想，觉得费用太高，无法接受，他说：“那个罪犯值不了这么多钱呀！一万六千法郎，全国每人要摊两法郎还多，难道就不能便宜一点吗？”

于是，国王专门召集一次国务会议来研究对策，决定向另一个邻国发出一封类似的信。这个邻国也是君主制国家，也许可以稍微便宜点儿。

信发出了，很快就有了答复：我国很愿意帮这个忙，但是需要支付一定的费用。包括旅费在内，费用总共是一万二千法郎。这倒是便宜了一点，可国王还是觉得太贵。于是，他又开了一次国务会议，讨论降低费用的问题。有个大臣提出，找个士兵，将就点儿把事儿办了。国王觉得有理，马上叫来将军，说：“你去找个士兵，把那个罪犯的脑袋砍下来！”将军得令，马上去找士兵，可士兵们谁也不肯干：“不行！我们只会在战争中杀人，行刑的事我们从未做过，无法下手！”

这如何是好？大臣们又在一起开会，讨论了几天几夜，做出决定：既然死刑执行太困难，干脆把罪犯改判为无期徒刑，既可以显示国王的宽大，又能够节约国家的开支。

他们把这个决定跟国王一讲，国王欣然同意，但还有一件事不好办：这个国家没有囚禁无期徒刑犯人的监狱，没办法，只好找到一间关禁闭用的拘留所，把那个犯人关了进去，又加派了一名看守。这位看守的职责除了看守犯人，还得从御膳房里给犯人打饭。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那个犯人就关了一年。这天，国王审阅收支账目，看到看管那个犯人的费用，竟然一年用去六百多法郎，更糟糕的是，那个家伙年轻力壮，看起来能再活好几十年。这可不行！国王马上召见各位大臣，让他们处理这个问题。

大臣们又举行会议，商量来商量去，有位大臣说：“我看得撤掉那名看守。”另一位大臣马上反驳：“不行，这样一来，那家伙就会跑掉。”又一个大臣说：“跑就跑吧，就怕他不跑！”大臣把审议结果报告给国王，国王马上签字同意。

看守撤掉后，大臣们都等着那个犯人自己逃掉，哪知道那个犯人呆得好好的，时间一到，就自己到御膳房去打饭，端了饭回到牢房中，就再也不出来，没有一丁点儿想逃的意思。司法大臣急了，直接跑去问犯人：“你为什么不跑呢？没有人看着你，你想到哪儿都可以，国王不会介意的。”

犯人说：“我相信这一点，可我没地方可去呀！叫我怎么办？你们给我判了刑，我的名声完了，人家不会再理我。再说，我也干不了活儿。你们这样对待我太不公平。你们判了我死刑，就该把我处决才是，接下来你们又改判我无期徒刑，还派个看守给我打饭。我仍然没说什么，可你们又把看守撤了，我只好自己去打饭，我仍然忍了下来。现在你们竟然要把我撵走！这我接受不了。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想撵我离开这里，绝对没门！”

这个问题又把大臣和国王难住了。无奈之下，国王又让大臣们召开会议，讨论来讨论去，快一个月也没个结果，国王不耐烦了，说：“给那个家伙一笔养老金，每年六百法郎。这下他总该滚蛋了吧？”

犯人得知消息后，说：“既然这样，我倒是愿意接受，但你们必须按时支付。”

问题最终得到了解决，那个犯人领取了政府预付给他的三分之一养老金，离开了这个王国，他坐了一刻钟的火车，迁居到邻国定居下来，用领取的养老金买了一块地，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回到祖国领取养老金，拿了钱，就到赌桌上去赌一把，然后回到家里过舒服日子。

(推荐者：余华)

(题图、插图：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