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社简介:1921年10月,浙江一师(杭高前身)学生汪静之、潘漠华、冯雪峰等创办了文学团体“晨光社”,并得到了当时在该校任教的朱自清、叶圣陶、刘延陵等老师的大力支持,由此诞生了浙江最早的新文学团体,也开创了杭州高级中学百年文脉的新纪元。近百年间,杭高涌现出鲁迅、徐志摩、郁达夫、叶圣陶、金庸、张抗抗等一大批文化文学名流。如今的“鲁迅文学社”正是秉着人文杭高、文学杭高的传统而来,文学社的宗旨是“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以文会友,以友辅仁”,每年举办大型综合活动“樱花文会”,并得到金庸、张抗抗、王旭峰、陈村、叶文玲、陈思和等知名作家学者的支持,在社会上享有较高知名度。
一
知道苏辙完全是因为他哥哥苏轼的缘故。
我猜想,苏氏兄弟的智慧和才华应该遗传自他们的祖父——那个目不识丁、人品却极为超群的乡间老汉。爷爷的高贵品格流淌在两个孙子的血脉里,而弟弟子由身上的光辉,多多少少被哥哥子瞻的耀眼光芒遮蔽了些。尽管苏辙与兄长同列唐宋八大家,但是苏轼在文坛上犹如天才独步,而子由的才情显然不及哥哥那般汪洋恣肆,因此他的文学成就和影响也无法和他那位“令人万分倾倒的而又望尘莫及”(林语堂评苏东坡语)的哥哥攀比了。
公元1039年,苏子由出生在眉州眉山,父母给他取名曰“辙”,意为车轮压出的痕迹。我的语文老师说,取名为“辙”是因为长子名“轼”。我想正如他们名字的寓意那样,苏轼在文学史上的地位类似于车上扶手的横木——对整辆车而言,他处于无可逾越的高度,而苏辙恰恰如同历史车轮碾过的几道车辙,在文学史上固然没有创造出一个时代的辉煌,但是那重重碾过的几道痕迹却永远让人无法忘怀。
在作文方面,苏子由有自己不同于兄长的见解。他在给韩琦的《上枢密韩太尉书》中写道:“辙生好为文,思之至深,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苏子由的这种观点,大概是受了孟子的影响,认为作家应该从增加游历、开拓见闻中蓄积文章的“奇气”。这种观点至今仍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苏子由最具代表性的文章,我以为当属《黄州快哉亭记》。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年),苏东坡因“乌台诗案”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子由也因此受到牵连,于次年被贬至江西筠州。《黄州快哉亭记》一文,便是在此期间所作。一座由张梦得所建、苏东坡命名的“快哉亭”寄寓了子由“无所不快”的人生态度。他所说的“文气”,也在那些熔写景、抒情、叙事、议论为一炉的文字中不断散发出来。我尤其喜欢文章所蕴含的灵秀、朴实但不失文采的气息,尽管较兄长而言才力显得有些逊色,但淳朴中不失个性。
子由的诗词,保存下来的数目虽然不少,但是较之东坡自然要逊色得多。林语堂先生曾将苏东坡的一首小诗比作一粒有着轻灵自然之美的小宝石,子由的作品虽没有他哥哥的光彩夺目,但也自有其闪光之处。在诗歌创作上,他力图追步兄长,早年与哥哥的唱和之作尤多;晚年退居颍州后,好诗渐渐多了起来,意境恬淡,情趣悠远,虽仍不及“小宝石”,却也如溪涧中的一颗颗小巧精致的卵石,简约而又有亲近之感,让读者觉得随时可以伸手触摸。如《南斋竹》诗云:“幽居一室少尘缘,妻子相看意自闲。行到南窗修竹下,恍然如见旧溪山。”已然逼近陶渊明诗歌清幽淡远之意境。
二
虽说子由没有哥哥的滔滔才情,但他还是凭借自己的学识和才能在宋仁宗嘉■二年与哥哥同科进士及第,官至尚书右丞,门下侍郎。
苏子由的一生,并不似苏东坡那样跌宕起伏、具有传奇色彩,这大概与兄弟二人的性情密不可分。林语堂先生在另一部煌煌巨著《京华烟云》中,塑造了各具性格的姚氏二姐妹,老二没有老大那样的生机充沛、倔强任性,人格魅力也稍为逊色一些,但更为沉静稳重。我想林语堂先生是否在无意中将苏氏两兄弟的影子移植到了姚氏两姐妹身上了?
苏东坡的可爱之处,就在于他“几乎赤子般的狂放不羁”,他若遇到“如鲠在喉”之事,是必“吐之为快”的。而子由则不然,他曾经劝哥哥,要了解你说话的对方——有的人你可以推心置腹,有的人不可以。我想子由这一生总体上是安静闲适的,他曾经说:人若一生七十年都在空闲中过,他实际上等于活了一百四十年。这是求长寿最容易的办法。
虽然性格迥异,但兄弟二人在政治上的看法与立场是相同的。从道理上讲,凭着苏子由温和稳重的性情,他在官场上绝对不会做得比兄长逊色,甚至可能更得志一些,但是自古以来,官场上的事情从来都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没有什么规律可循的,因此,性情温和、为人稳重的他也经历了一段与哥哥相似的流放生涯:因事忤哲宗以及元丰诸臣,出知汝州,再谪雷州。徽宗立,又徙永州、岳州。
在整个贬谪的过程中,苏子由的心境也与他的兄长一般开朗豁达。还需提及《黄州快哉亭记》,这篇文章不仅展示了他的文章风格,同时更传递出他的人生态度。文中写到张梦得的胸怀旷达,能够随遇而安,可见作者坚信一个人不能“其中不自得”,应“使其中坦然”。这种人生境界一定受到了其兄长的影响,又加之苏子由本身沉稳安静的性格,使他更加用心去体会这些挫折,这样的人生境界使他和哥哥东坡一样受人景仰。
但是,兄弟两人不同的是:子由对物质生活的要求比兄长更高,换言之,子由更加“精致”,并不似子瞻那样能够坦然承受粗劣的生存条件。苏东坡被贬到海南岛,途中与弟弟在藤州相遇,两人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小馆子里吃饭。粗糙的饭菜、面饼使得对饮食一直很讲究的子由难以下咽,而子瞻却不用几口就将饼吃光了,并笑着对弟弟说:“这种美味,你还要细嚼慢咽吗?”也许正因为他没有兄长那样旷达,所以子由没有子瞻那样的名气,也不像兄长那样拥有那么多的仰慕者。在子由身上,很少射出像他哥哥子瞻身上那种令人着魔的光芒,我以为除文学造诣不及兄长外,这也许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三
我以为,苏东坡是绝不愿意世人将他和他最亲的亲人——弟弟子由放在一起作各种比较的,尽管人们在谈论或研究苏家小弟的成就时,无可避免地将他和兄长乃至父亲作比较。苏家兄弟的手足情深,远不是今天的我可以体会到的,而这种手足之情是苏东坡一生吟咏不绝的主题。
兄弟二人的感情至深,令人动容。他们一起长大,一起求学,一起进京赶考,一起为官。苏东坡有许多著名的诗词都是表达对其弟的思念之情的。其中包括那首我很小就会背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此词一出,使得其他以中秋为题的词都黯然失色。至于这首词的序中“兼怀子由”这四个看似平淡的字,竟是蕴含了苏东坡对弟弟子由刻骨铭心的思念之情。
他们两人不但是兄弟,更是互为良师。读书时,子由以哥哥为老师,向他学习作文的方法;官场上,子由则以他冷静机敏的头脑,思考一些常常被哥哥所忽略的问题。在这方面,子由是可以做子瞻老师的,子瞻常常从弟弟的规劝中获益,避免了不少麻烦。
他们两人之间有一段故事尤为感人,让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才是生死相许的手足之情。
苏东坡因为自己的独特性情与高尚操守得罪了很多小人,他的敌人为了整死他,就从他的诗里找出了一些“蔑视朝廷”的证据。宋神宗元丰六年(1083年)八月十八日,苏东坡被关进了御史台监狱,这就是著名的“乌台诗案”。苏东坡和儿子约好,要他每天只送蔬菜或肉食,只有听到被判死刑的消息时才送鱼。不料有一天一个朋友去监狱探望东坡,这个朋友不知道苏东坡和儿子之间的约定,送了鱼给东坡。东坡大惊,以为自己命当绝矣,就给弟弟写了两首诀别诗,表示下辈子仍愿为兄弟,并将后事和全家老小都托付给了弟弟。子由接信后,号哭不止。这一段记载真是令人动容。
公元1101年,老病相催的苏东坡客死常州,临死都没能见上弟弟一面。我想,这也是子由一生最大的憾事了。十一年后,子由追随哥哥而去,家人依嘱将他葬在哥哥的身边,也算稍稍弥补了兄弟二人生前聚少离多的遗憾了,正如他们生前诗歌所应和的:
“我初从公,赖以有知。抚我则兄,诲我则师。” (苏子由)
“我少知子由,天资和且清。岂独为吾弟,要是贤友生。” (苏子瞻)
指导老师的话:项舒杨对苏轼的喜爱早在一年前我就知道。读完这篇《苏家小弟》(对一个高一学生来说这是个不容易的作品)后,我欣喜地看到她的思想和文笔又长高了一大截。由苏子瞻到苏子由,由几百字零碎的杂感到三千字小有规模的心得,她的视野开阔起来了,思想也深厚起来了,这是正确的读书态度。如果这样坚持下去,她的读书成果未可限量。
(指导老师高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