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语虽小,但其承担了诸多思考,透过平凡的中国式标语,不仅可以窥见社会变迁的进程,而且可以成为反思社会发展中那些需要不断完善、不断改进的制度和观念的契机
标语嬗变折射历史变迁
综观古今中外,用标语达到宣传目的的做法可能不是“中国特色”,但将标语文化发挥得淋漓尽致而又能覆盖众多领域并还能不断与时俱进的,绝对是中国人的创举。说来,中国式标语起源已久,但最初的标语完全是配合政治形势宣传的,并且反映出各个特定时代的不同国情。单就从新中国成立之后的近60年的时间里,如果收集那些林林总总的中国式标语就可以集合成一部蔚为壮观的典籍了。
新中国成立之初,那是一个令所有中国人感到振奋和希望的年代。以“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为核心的标语成为这一时代的表征显现。
在新中国建立不久,历史处于徘徊前进的阶段,“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人民公社万岁”、“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向雷峰同志学习”以及“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这些历史性标语成为表征当时群体心态的最好写照。
动荡过后的国家正处在初期的振兴和发展之中,以思辩与讨论为核心的标语成为当时社会的普遍认同。于是“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五讲四美三热爱”和“贫穷不是社会主义”等标语反映了当时的浪潮。
可以讲,从进入1990年代开始,经济与社会的发展成为主题,人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追求经济利益的最大化和生活质量的最大化。“以法治国,科教兴国”、“要想富,先修路”、“只生一个好”、“勤劳四方,齐心协力奔小康”等这些标语无不折射出人们对发展的需求。
从这些历史进程中的标语来看,前30年标语出现形式主要以领袖语录和社论标题为主,而后30年主要以社会最广泛层面的实践为多;前30年内容激情化,风格硬朗;后30年内容务实化,有浓郁的生活韵味;前30年以政治导向居多,后30年以经济导向居多;前30年多为自上而下的传播,而后30年以自下而上的传播为多。
但无论如何,标语以其独特的形式和影响力已经渗透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渗入到听觉、视觉和记忆的全方位通路中,标语以其时间性、阶段性和空间性的特点,表现着不同时期和不同地域的人们的生活重点。标语是时代的指南针,可以直接透析出那些历史的印痕。
标语解构:符号表征背后的硬核
21世纪之初的这几年,打量一下身边那些中国式标语的话,可以将其分为五个类型:方针政策型,如“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娃”等;宗旨任务型,如“创新、求实、拼搏、奉献”等;庆祝欢迎型,如“隆重纪念中国共产党建党80周年”等;学习倡导型,如“少生优生,利国利民”等;禁令警惕型,如“禁止吸烟”等。
这些标语从特点上看,都高度概括,极端简炼,而且直来直去,赞成什么,反对什么,主张什么,抵制什么都一目了然。同时,中国式标语口语性极强,从形式上看根本没有复杂的结构和艰涩难懂的语言,完全接近日常的生活用语,而且节奏感强,容易上口,讲求的是“简短、通俗、押韵、对仗”。这与标语的独特形式有关,也与标语的传播对象大众化有关。
虽然我们看到的是标语口号,但其背后深藏的是某种意识形态和价值元素。从某种程度上说,后者才是巧妙地通过符号表征实现其意义建构的核心。而这些形形色色的折射不同生活情境的中国式标语中,反映的硬核则是两种取向,一是价值取向,二是工具取向。前者以价值传播、价值宣扬和价值认同为主,其内容多围绕着精神层面的思考和主旨性目的为主;而后者的目的性极其明了,手段功能显露无遗,标语更多地定位于方法和工具性。
其实,工具取向和价值取向作为一个硬核的两个部分一直存在于中国式标语的演化和发展中,虽然它们犹如太极之阴阳组合,但它们却又永远变化融合比例。比如,在我国从1949年后的标语发展中,前30年的价值取向标语异常丰富,无论其来自于领导讲话还是施政纲领,其理念性较强,价值指导语较多。而后30年之中,虽然仍不乏价值取向标语,但显然工具取向标语远远地占据了上风,尤其是在一些乡野民间则更为突出。中国式标语的嬗变于当下,正折射了人们的最核心需求和主流的价值取向。
标语透视:繁华中的窥见与思考
当下的标语内容多样,理性思考之后,总能让我们从中找到得与失。
“打出来,堕出来,流出来,就是不能生下来”。
“谁影响招商引资,谁就是和本市人民过不去”。
一些不良的标语不是充斥着暴力性的文字,就是满眼的诅咒性语言。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丝毫不怀疑写标语者的善意,但是这样的标语是否考虑到受众的接纳度和社会环境的和谐性,这也反暗示了这样一个事实,即发出此种标语者的无知和愚昧。在一定程度上,它恰恰反映了某些个体或行政单位漠视人权、忽视人性、法律淡漠等意识。另外,充斥着语言暴力的标语对于被警告的阅读者而言,还有可能是激化矛盾的导火索了。
标语本质上仍然是一种形式主义的管理手段,仅仅依靠标语口号来进行治理和约束百姓行为的方法反映的是个别行政职能部门工作的失灵,而更为合理的方法应该是查找相应的不文明行为的原因,寻找合适的解决方法。如一味地打出“在此大小便者罚款50元”的标语,不如身体力行查找原因,如果是公民素质不高的问题则应教化与宣传;而如果是方圆百里均找不到解决内急的地方,则是地方管理者的失职了。所以,地方管理不能仍旧持过去的“老爷思维”,要由官本位向民本位转换,体现市民的民主权利。
另一方面,对于书写标语的个体或小群体来讲,也应反思这样一个事实,标语是否有好的效果。如某君见小区垃圾成堆,则在旁边立牌写道“爱护环境,人人有责”,结果收效甚微。后一怒改成“在此倒垃圾猪狗不如”结果收效甚好。正值其沾沾自喜之时,却发现其儿在卧室门口写到“不经允许进我屋者猪狗不如”,此君哑然。可见,短短的标语有时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一定的约束力,但其毕竟是短视的,一则暴露书写者的不文明性,二则可能在各个方面后患无穷。
标语虽小,却承载了诸多思考,透过平凡的中国式标语,不仅可以窥见社会变迁的进程,而且可以成为反思社会发展中那些需要不断完善、不断改进的制度和观念的契机。(作者系南开大学社会心理学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