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是她们的自称,你以为是往昔年轻的太太?不,“少奶奶”是少了乳房的女人。因为乳腺癌,她们从此缺少了作为女人的一部分。但是她们聚合在一起,以“少奶奶”的名义自我嘲笑也自我解放。
打一场乳房保卫战
夜深了,但郭晴睡不着。她走到镜子前,再次端详自己的身体。作为一个接近中年的女人,她的身材依然饱满挺立,这曾经是她的骄傲。但是到了明天会怎样,她不敢往下想。医生的判决书已经下来了:乳腺癌,整体切除两侧乳房。生命的重要性她是懂得的,但是,真的要做手术了,她还是有点舍不得,舍不得身上最美的这一部分永远地消失。
像郭晴这样的人到底有多少?这个数字很难统计。但是从医院得到的统计数据显示,患乳腺癌的几率是在成倍的增长。
与郭晴同病房的唐颖一开始就下决心接受乳房切除术,她的丈夫和家人都支持这个选择。生死关头,其他的一切都是枉然。
唐颖的乳房切除手术整整做了五个小时,她的丈夫在走廊整整站了五个小时。回到病房后,丈夫握着唐颖的手,心疼得泪流满面。丈夫每晚都给唐颖念泰戈尔的散文,他希望用美丽的诗句点燃唐颖生命的火花。丈夫还鼓励唐颖参加“癌症俱乐部”,参加俱乐部里的“少奶奶模特队”。
重新塑造一个标准的女人
糅合着古典丝竹与现代元素的音乐声中,她们款款走上前台。时而莲步轻摇,低眉颔首,如娇花照水的仕女图;时而艳光四射,活力逼人……如果不是舞台背景上“癌症康复学校”的字样,恐怕很难令人相信,眼前这群在舞台上绽放着自信之美的上海女性,居然都是乳腺癌患者。
加入“癌症俱乐部”以后,唐颖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焕发出久违的欢笑和活力。俱乐部里都是病友,彼此之间坦坦荡荡平等相待,说起话来特别畅快。
一天早上,唐颖发觉家里的床上多了一对价值700多元的仿真水滴形义乳。她笑了,其实丈夫是很有心的一个人。义乳配戴十分方便,跟无肩带胸衣差不了多少。她低头看着,那对义乳平整地贴在胸上,像两座小山似的,很丰满,不过自己感觉总是怪怪的。
唐颖翻出了压在箱底很长时间的旗袍,她穿上旗袍,对着镜子走了几步,跳跃了几下。义乳随着身体上下震动。恍然间,她又拾回了做女人的感觉。
俱乐部里的乳腺癌姐妹们决定吸收唐颖进入“少奶奶模特队”,因为唐颖的身高、形体、气质等各方面条件都不错。
“少奶奶模特队”没有指导老师,惟一有点经验的就是一位参加过中老年模特队的大姐,大家就跟着她从形体、站姿开始练。没有内行人帮助编排,她们就找来录像一起揣摩,集体创作。队员们来自上海的各个角落,有的人来回路上就要五六个小时,而且没地方报销。不过能有个机会展现自己“女性”的魅力,她们乐此不疲。
没人记得清“少奶奶模特队”总共义务演出了多少场。这期间,不断有队员过世,也不断有新的队员加入。看惯了生命的悲喜,才更懂得生命的真谛。
“少奶奶”背后有个伟大的男人
在模特队里,有一位长发的中年女人,十分引人注目,她叫徐茵。不过,徐茵最近要退出“少奶奶模特队”了。她在最近的一次复查中,被发现癌症发生了转移。医生要她马上住院化疗。
徐茵躺在病床上,想到了“少奶奶模特队”的姐妹们,也想到了自己的丈夫。丈夫是家里的“大厨”,这两年没少给她研究营养套餐。除此之外,丈夫还是她的心理辅导员和开心果,做菜的时候都不忘跟她讲道理,指着养在瓶里的小葱说:你看它生命力多强,有点水就能活下去。
乳腺癌不单单是一个乳房切除手术的痛苦,患者家庭的生活也同样被手术刀狠狠地拉了一条口子。时间像砂砾,磨砺的不仅是女人,还有伸出坚强的臂膀让痛苦中的妻子依靠的丈夫。
最终还是切除乳房的郭晴,开始了“死去活来”的化疗。医生给郭晴安排了七期,每月一期,严重的毒副作用让她痛不欲生。医生无奈,给她推荐了中医。
郭晴最怕“吃苦”,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刚一入口立刻又喷了出来。从来没对她说过重话的丈夫破天荒大发雷霆,拍着桌子说:你再不喝就捏着你鼻子灌下去!望着丈夫因为熬夜而变得通红的眼睛,郭晴硬着头皮喝下了第一碗中药。
说老实话,郭晴觉得丈夫这一年过得太辛苦了,42岁的丈夫已是一头花白发。癌症像个紧箍咒似的困扰着这个家庭,经济上的压力不用多说,生理和心理上的负担更是沉重。丈夫还年轻,还处于性生活的高峰期,可自己又是当下这个状况。丈夫是一个物流公司的经理,交际应酬自然必不可少,可每天晚上他都会推掉所有的饭局,回来陪妻子。郭晴恨自己脆弱,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坚强。
唐颖的丈夫一开始也有过一段病急乱投医的阶段。听说喝胡萝卜汁能防治复发,丈夫就一麻袋一麻袋地往家里搬胡萝卜。后来又听说龟鳖丸有效,也是成箱成箱地买。然而,这些偏方连起码的“安慰剂”的作用都没有起到。后来,丈夫让唐颖参加了“少奶奶模特队”,自己更是当起了模特队的勤务兵。
有家庭的温暖,抗击癌症的女人才能足够坚强。
“珍爱生命”,是一句人人皆知的标语。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却未必有多少人能体会和践行这句话的深意。生命被分解在光阴的刻度上,公平地从每个人的指缝间滑过,在婴儿的啼哭、孩提的嬉闹、中年的麻将中悄然逝去。只有那些意识到生命随时可能被命运剥夺的人,才会听到它划过手掌皮肤时急迫的咝咝声,也才会因此对它倍加珍视。
真应该感谢“少奶奶”们,正是她们自嘲式的坚强,不仅加固了她们自己对乳房癌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加深了社会、家庭对她们的关爱。当她们特意以模特的方式展现本已缺损的生理体型时,她们获得的是观众对她们心理体型完美的敬意。■
(徐琳荐自《现代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