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生死链“链接”了一场生死恋

2007-12-29 00:00:00高伟杰
人生与伴侣·共同关注 2007年4期


  千里姻缘一线牵
  
  1996年1月,19岁的打工仔宋学文在工地上捡到了一条白色的金属链,好奇地放进了裤袋里,同时也将厄运放到了自己身上——这条金属链竟是有着巨大核辐射能量、对人体有严重危害的用于工艺管线探伤的伽马放射源!在历经七次手术后,他从一个英俊青年变成了一个双下肢高位截肢、左前臂中段截肢、右手残损仅剩一个完整中指的一级残疾人!
  1998年5月26日,宋学文结束了最后的手术从北京返回吉林市,住在吉化建公司安排的三楼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单身宿舍里。独居在这个阴冷的小屋,宋学文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悲凉与孤独,他怕见人,怕风,怕阳光……他甚至觉得眼下比当时自己截肢时还要无助与绝望,有几次他曾想过自杀!
  母亲见儿子寂寞,便用省吃俭用的钱给他装了一部电话。有了电话后,宋学文就想与相识不相识的人聊天,他的生活变得充实了。渐渐地他感觉自己活下去的意义,是啊,我才21岁,还没有感受人生的快乐,还没有品尝过爱情的滋味,怎么能就这样了此一生?
  1998年12月24日,窗外的北风嗖嗖作响,刺骨的寒冷让宋学文身上手术的刀口越发疼痛起来。母亲回乡下了,留下他一个人,陪伴他的,只有那部黑色的电话。他觉得孤单又寒冷,特别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在这样的夜晚,又能去找谁呢?无聊中,他随意地按了几个号码。谁知,这个他胡乱拨出的号码竟然通了,一个清澈温和的女孩的声音从遥远的天边传到他的耳边:“喂,你好……”
  听到这个神奇的声音,宋学文简直是又惊又喜,他急忙编了个理由来搪塞:“21年前的今天,我妈生下了我,今天是我的生日。可今天我却很孤独,没有人来祝我生日快乐,所以我才随便拨了个电话,只想找个人聊聊天,真对不起,打扰你了吧?”
  “那我就祝你生日快乐!”女孩很有修养。她告诉宋学文她叫杨光,小名叫叶子,家住在吉林市乌拉街镇,财会中专毕业后在一家医院实习财务……两个人谈得十分投缘。宋学文差不多把自己这几年的感受一股脑儿都说给了女孩,可就没敢说自己是残疾人。当他们挂断电话时,已足足打了4个多小时!
  几次通话后他们发现,两人竟有着那么多令人惊奇的相似:年龄相似,个头相似,爱好相似,生活习惯相似,吃东西的口味相似,对社会、人生及某些问题的观点相似……甚至就连看杂志的顺序都是一样:从后往前看!宋学文暗暗想:难道这真是人们所说的缘分?
  大约在相识半个月后的一天,杨光给宋学文打电话时突然有些吞吞吐吐:“我有一种感觉,也不知该不该说。”
  “有什么你就直接说吧!”“我说了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呀!我感觉——你——你是一个残疾人!”
  宋学文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狠狠地击了一下!他语无伦次地说:“我,不是——怎么会呢?我不是残疾人!”
  “其实你是不是残疾人都不重要,我不会在乎的。也许我还会喜欢上残疾人呢……”
  宋学文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放下电话心里就骂自己:我怎么能跟这个善良的女孩撒谎呢?他马上又拨通了杨光的电话:“喂,是叶子吗?真对不起,我刚才骗了你,你的感觉是对的,我确实是个残疾人,你骂我吧!其实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害怕失去你这个朋友……”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放心,我不仅不会因为你是残疾人而对你有偏见,而且我有时间一定会去看你的!”听了这话,宋学文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不由得涌起一阵感动。
  1999年1月17日下午,杨光打电话告诉宋学文,说她明天来看他。宋学文冷静地说:“叶子,你可得想好,你知道我究竟残疾到什么程度吗?我是一个失去了双腿和左臂的人……”还未等他说完,叶子就打断了他:“这很重要吗?既然我能来看你,我就不在乎其他!”就这一句话,宋学文高兴得几乎一夜无眠。
  1月18日中午时分,杨光手捧着一束鲜花走进了宋学文的小屋:“你好!”在将鲜花送给他的同时,他们相互握了一下手,杨光感觉到了宋学文戴着手套的右手手指几乎是空的!
  宋学文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有着苗条的身材、姣好面容的女孩真的是叶子。那样的感觉一点都不陌生,仿佛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相濡以沫共患难
  
  1999年春节刚过,宋学文接到北京307医院的通知,要他去复查。一想到一个多月的时间见不到杨光,他打心眼里不想去。3月8日,杨光来到宋学文的小屋,望着他忧郁的样子沉默了半天,突然低声但却坚定地说:“学文,如果我要陪你去,你的心情会不会好受些?”
  宋学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陪你去就是想让你多一些快乐,你的病最需要的就是好心情……”
  3月12日,杨光与宋学文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车。火车刚刚启动,杨光就附在宋学文耳边说:“学文,从我决定踏上火车的这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命运从此和你连在了一起……我再也不想让你一个人独自痛苦,我希望我能带给你快乐,并和你分担痛苦。这就是我的选择,我不在乎亲人们和社会上别人怎么看!你记住,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一生做你的贴身护士。我还没告诉你,我在来北京前就已经把工作辞了!为的就是能一心一意照顾你。让我们共同面对未来的一切,好吗?”
  此时,惊喜、震撼、感动,种种复杂的感情让宋学文有些手足无措,他流着泪拥着杨光说:“叶子,你为我牺牲得太大了,叫我如何来报答啊!”
  在北京复查的日子里,杨光开始了她的贴身护士的工作:每天帮宋学文穿衣服、洗漱、端饭端菜、倒屎倒尿,还陪他读书看报、下棋聊天,推他在院内感受阳光与鲜花、绿树与草坪……有了爱的滋润,宋学文的心情好极了。检查的结果也显示:他的身体没有向更坏方面发展。
  1999年4月末,杨光与宋学文一行回到了吉林市。这段时间,由于化建公司对宋学文提出的增加医药费、护理费和营养费等要求一拖再拖,宋学文决定去找有关部门上访。开始杨光怕累坏宋学文的身体,坚决不同意。后来她和宋学文几次去找公司领导,都未得到合理的答复,她就变为坚决支持。
  1999年7月26日,杨光陪着宋学文再次来到北京,在307医院附近花350元租了一间7平方米的小屋。在这里,他们开始了一轮一轮的上访。从7月末到年底5个多月的时间里,每天一大早杨光就推着宋学文出发,路途不是太远的,他们一律推着车去,实在太远了才坐车。坐车时,杨光先将他的轮椅送上车,然后再下车将宋学文背上车来。每天她都要重复做着一样的“功课”。到了地方,她还得将宋学文背上几层或十几层的楼上去。那年北京的夏天奇热,最高时达42℃,连累带热的杨光有多少次几近中暑、虚脱……
  而宋学文的身体更成问题。因为核辐射的伤害与手术后的原因,他身体的循环面积比正常人小,喝了水马上就想小解,杨光就得急忙将他推到附近的厕所里——这是一件令杨光最尴尬的事儿:让他上男厕所吧,她不方便;让他上女厕所吧,宋学文不方便!她只好先到厕所旁边喊两声问问有没有人,如听见男厕有人就上女厕,听见女厕有人就上男厕。而很多时候男女厕所里都有人,这时可就惨了:既憋坏了宋学文,也急坏了杨光!
  一晃三四个月过去了,上访仍无一点希望。冬天到了,他们的钱也快花光了,连买米买菜的钱都没了,每天只好啃两个干硬的馒头就着咸菜度日。一天早晨,他们把头天晚上买的两个馒头吃完了,手里只剩下五角钱,中午眼看就无钱买饭了。宋学文说:“为了活下去,我得放下尊严,去要饭乞讨!”杨光眼圈红了,半晌才说:“看来也只好如此了,我和你一块儿去!”宋学文说:“不行,你跟我吃了那么多苦,这丢脸的事说啥也不用你。你推我到地方就离得远远的!”
  
  这天上午10点,宋学文被杨光推到了一家大商店门前,然后杨光在离他三十几米外的地方瞅着他。宋学文手拿一只碗喊着:“因工伤致残进京告状,无钱吃饭,请各位父老帮帮忙吧,给一口吃的就行……”他和杨光都没有想到,他在这里喊了大半天,直到下午2点多钟也没要到一口吃的!还是他们房东大娘看见后将他们拉回家里,不仅免了他们两个月的房租,还借给了他们100元钱!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回家后,杨光对宋学文说:“你不要伤心,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我先找点活干,怎么也能吃上饭,再也不要去乞讨了,我一想起这事就想哭!”很快,她就找了给人织毛衣的活儿,每织一件能挣50元钱。杨光只要有空就织个不停,常常一织就是通宵达旦,三个多月就织了八十多件。由于长时间低头,她患上了严重的颈椎病,双手也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子。同时,她还利用空闲为房东的女儿补课,以此来顶替房租,度过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后来,石油天然气总公司将化建公司领导叫到北京,让他们和宋学文回到吉林市协商解决。但早已对化建公司心灰意冷的杨光和宋学文此时已下定决心要诉诸法律。2000年1月15日,在北京煎熬了近半年的杨光和宋学文带着对上访的失望和对起诉的希望回到了吉林市。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杨光拖着那双在北京时冻坏的脚一瘸一拐地推着宋学文在住处与法院之间不断地奔波着,等待着……为了一捆菜,她能与小贩讲半小时的价;买菜时,她每次都从市场的这边走到市场的那边,挑最便宜的买。有一次上市场,宋学文趁杨光与人讲价时,花15元给杨光买了一双带毛的棉拖鞋。杨光知道后心疼地说:“哎呀,你真是,这鞋花10元钱就能买到啊!省下5元够我们吃一顿饭了!”说完她就后悔了,她知道宋学文是怕她的脚再冻坏呀!这些日子,每天晚上睡前,宋学文都要将她的脚放在自己的怀里焐着,用他那只残缺的右手按摩着,一边按一边说:“我们两个人就剩下这一双脚了,可一定要好好保护它们啊……”
  2000年6月26日,吉林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被告化建公司一次赔偿宋学文450141元。宋学文和杨光不服:一个健康青年终身重残,不能生育,索赔额只有这么多,难道一个人的健康就值这点钱?他们决定再上诉到省高级人民法院。7月中旬,杨光推着宋学文又将阵地移到了省高法的所在地长春市,在省高法附近租了间房继续上诉。
  2000年11月16日,吉林省高级人民法院对此案作出终审判决:化建公司赔偿宋学文487873元!尽管赔偿额仍不令人满意,但对精疲力竭的宋学文和杨光来说,毕竟还是一个不错的交代。
  
  一世情缘泪写成
  
  拿到了赔偿金,支付了律师的8万元后期费用,还了一些当年借的高利贷10万多元,杨光首先想的就是为宋学文安装一副假肢,让“瘫”在轮椅上的他四年后站起来!她带着20万元钱,推着宋学文再一次远行,到武汉假肢厂安装假肢。四十几天后,当杨光看到经过她几千次、几万次的搀扶帮助训练的宋学文终于能站立起来行走时,她止不住热泪长流……
  2001年5月,他们从长春搬回吉林市,在风景秀丽的北山公园附近租了一间平房。看到宋学文的身体与心灵都在恢复,杨光想:宋学文从小就热爱写作,现在有时间了,不正应该重新学习写作,创造自己新的生活领域吗?经杨光这么一提醒,宋学文的眼前豁然一亮:何不将自己这一生遭遇的惨重灾难与美丽爱情写成一本书,给这段经历留下一个记录,给这段爱情留下一个见证?
  经过一段时间的构思与准备,宋学文在8月下旬开始动笔写作。怕他用手写字不方便,年底,杨光花5500元钱给他买了一台电脑。宋学文只能用一个中指打字,刚开始时每天他只能打几十个字、几百个字……时间长了,他的中指被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老茧!
  也许是第一次写这么长的自传,他写得很不顺手,先后改了三四遍也不满意。断断续续地写了一年多,写的8万多字还是不理想。到2002年10月底,他的写作基本上中断了。
  2002年12月初,在几个写作界朋友和杨光的指点下,宋学文的思路大开,似乎找到了写作的感觉,他调整了结构,进入了良好的写作状态,每天都要写上十多个小时。然而,他毕竟是个身体遭受严重核辐射摧残的残疾人,时间一长,他就感到力不从心,身体累得像要瘫痪了一样。有两次因为写的时间太长了,他累得大口大口吐血……同时,十几个小时连续地盯着电脑紧张操作使他的放射性白内障更重了,有时根本看不见自己打的是什么字……
  2003年8月底,这部蘸着血泪写成的38万字的书稿历时9个月终于画上了最后一个句号!杨光与宋学文马上四处联系出版。2004年4月,宋学文与中央电视台主持人张越说了此事。在张越的引荐下,北京经济日报出版社的领导迅速审读完书稿,非常满意,将书稿压缩成了32万字,书名改为《生死链》。
  2004年6月,这部副标题为“中国首例核辐射受害者与生命对话”的自传体纪实作品《生死链》问世了!宋学文拿到一本样书后,用钢笔工工整整地在扉页上写了一句话:“谨以此书献给我生命的守护神和知心爱人——叶子”,郑重地送给杨光,说:“这是我给你的定情物。我决定以后再版时,在书的扉页上印上这句话!”
  2006年8月,宋学文和杨光领取了结婚证。宋学文在婚礼上激动地说:“我真心地感谢社会上所有的人对我和杨光的厚爱与帮助!为了这一天,我等了8年,今天,我真的觉得很幸福。请大家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希望,做一个好丈夫、好男人,我会一生爱我的妻子!”
  
  编辑/杨世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