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爱情的债主

　　破手机与破人
　　
　　当黄生柱把手机递到我面前时，我身边的几个好友都笑了。是索爱最次的一款，老，而且旧，机身上有磨掉了皮的点点，像一只斑点狗。
　　他低着头，说，没有了，我就这么点儿东西……
　　我们的冲突发生在一个小时之前。今天心血来潮，从不去三食堂吃饭的我，跑到了三食堂，决心尝一下这里的师傅做的清炒虾仁。而就在我兴冲冲地从那个窗口里端了一份清炒虾仁往外走时，一个黑色的影子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眼前。然后，我手里的那份清炒虾仁扣翻在地，而我的右脚刚巧踏上，再往后，就是很不淑女地摔倒在地上。
　　我听到牛仔裤口袋里面一声脆响，半分钟后，我才听到另外一声不太脆的声音，对不起。
　　我抬头便看到了黄生柱，一个满脸通红的男生。看着我，小心地把手缩在身后。
　　宿舍的死党恶狠狠地扑了过来，扶我，拍打身上的菜渣，而后转头包围黄生柱，理直气壮地问他为什么撞人，那神情像足球裁判。
　　而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敢强词夺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更为气人的是，当我从口袋里摸出我那款小巧的手机时，它已经被我沉重的身体压成了两半。
　　眼下，就说手机的事。黄生柱答应把他的手机先让我用，然后折价赔款，只是现在他手头不太方便，问我能不能给他一个期限。
　　这个男生由满脸通红转为局促不安时，我终于答应给他一个期限。我的手机是六百元钱在二手市场买的拼装机——给他打了折旧，算五百元钱，他两个月内还清。
　　当他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我觉得自己真有点儿黄世仁的感觉。
　　可我对面的杨白劳居然还对我表示诚信，说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钱的，但是在我还你钱之前，我请你不要找我，我怕同学们议论，这个条件你能答应吧。
　　我对他张开嘴，露了下牙齿，算是微笑吧。然后点点头，这么土的名字，长得还像个黑塔一般，还生柱，不如叫生猛，我实在是没有半点儿兴趣找他。
　　路上，有死党打趣我，不如让那小子给你当半年长工吧。
　　我怒喝一声，住嘴！
　　
　　冤家的路是铁定的窄
　　
　　五一，学校里面组织舞会。与同宿舍的死党兴冲冲地去参加，刚刚被灯光晃得有点儿感觉时，有好友指指角落里，说，看，那里有你的债务人。
　　顺着她的手指，我便看到了黄生柱，头发居然梳得很亮，然后，赔着小心，同一个神气倨傲的家伙说话。
　　我不怀好意地走到他面前，微笑着对他说，老黄，还认识我吧。
　　没想到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但无可否认，他的应变能力很强，拉着我的手滑到舞池里面，对我说，安安，我说过了，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他的表现真的很怪，不就是几百元钱？一个男人能怕成这样子？
　　他低下头，对我说，安安，方才那个人就是夏老板，我是学贸易的，闲来无事，就搞了些小灯具批发安装，那个夏老板是我的客户，这次生意要是成了，你那五百元钱就不成问题了，你知道……
　　我打断他，问，你自己挣钱？
　　他头垂得更低，我家是山里的，上大学所有的生活费都要我自己来挣……
　　我的心突然软了一软，可是，我坚持不把同情写在脸上。我说，这样吧，我再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吧，反正，我的手机也买回来了。
　　是的，我一个月生活费是一千二百元，我已经给自己买了一部小手机。
　　但这次，他却十分不识好歹地拒绝了我，他说，有文书为证，我不会言而无信的。
　　看来，冤家的路是铁定的窄，你就是想放人一马，他偏偏自己会对着你横挤过来。
　　我对死党说，黄生柱这孩子也怪不容易的，所有的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
　　死党不无轻蔑地看着我，说，早就说了，女人最大的弱点就是把同情转为爱情或是其他什么没有名目的情，你小心了。
　　我没说话，盯着窗外的那株玉兰，它快开花了。
　　
　　恶事传千里的后果
　　
　　黄生柱还我钱的地点是在校内一个角落，我奇怪他怎么对自己欠别人的钱那么在意，哪怕是这种铁定要赔的钱。约的地点很少有人去，是五教后面的草地。那里曾是背诵狂人一再光顾的地方，因为安静。
　　那里虽然安静，还是有灯光的。黄生柱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我正要好生询问，为何欠钱还钱怕人知道，他却迎一步上来。由于那帮女生起初给我心理暗示，于是，我本能地后退，但恰恰，一根伸出来的树枝绊住了我的脚。我踉跄着向后倒去，他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我。
　　多么恶俗的情节啊，我们一起往下倒，然后就听到另一边的草地上有动静，一个男生，借着昏黄的灯光向这边打量，说了句，恋爱也不至于弄这么大动静出来啊。
　　我站起身，委屈得要死。那男生还慢条斯理地往我这边打量了一眼，然后低下头开始念叨他的中国式英语。黄生柱此时发话，说，钱我能先给三百吗？等到过些时间，再给一些。
　　那个背中国式英语的男生突然停止了念叨，抬起头，非常好奇地往我们这里张望。然后，鼻子里面重重地切了一声。
　　我突然间就明白了他在切什么，看到他合上书，清高地走掉。
　　我恶狠狠地推他，你干的破事儿，你知道这样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
　　他一头雾水地看着我。我却无声无息地哭了，自认为刚强的我，却在我的债务人面前泪如雨下。我还没有谈过男朋友，还没有为爱情深刻过，却意外地让人误会到了浅薄，这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我几乎可以想象到这群恶作剧强人会在学校的ＢＢＳ上写下这样的大标题：昨天，我看到了一场发生在本校的情色交易。
　　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黄生柱被我突如其来的泪水吓着了，站在那里，对我说，要不就五百！他咬咬牙，我找同学借去。
　　我没要他的钱，对他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家里也不容易，但我更不容易，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要第一个站出来保护我的清白。
　　
　　从明朗到暧昧
　　
　　倒是没有发生什么事，我松一口气。但是我却发现，我与黄生柱之间见面的机会多了——我解释一下，我并没有刻意去找他，毕竟五百元钱对我来说很容易忘记。但是没想到，从图书馆到自修课，甚至是我出校门吃小吃的公交车上，竟然都会遇到他。
　　我们愉快地打招呼，从这一点，我充分认识到，我们不可能是简单的债主与债务人之间的关系。招呼的方式也从明朗转为暧昧，先是你好，再是真巧，再就是吃了吗一些极富人文关怀的词，然后就是点头微笑，说今天的天气真好。
　　心情也好起来，窗外的玉兰花不知何时开了，像我的心情。有时候，静静地站在那里，他就会突然跳进心里来，站在那里，傻傻地对我问好。有时候，会发半天呆，对自己说，别想了，怎么可能？
　　黄生柱终于主动跑到楼下喊我的名字了。宿舍的阿姨问我，那个是你什么人？
　　我扬扬头，说债务人。
　　阿姨笑了，这年头，连情侣也变了另一种说法，是啊，谁不是欠了谁的情债呢？
　　我微笑着没有作答，心里却涌起了点点幸福。这幸福来得有点儿怪，黄生柱站在那里傻傻地看着我，对我说，安安，我给你借的书。
　　哦，没什么。我笑着打趣他，方才阿姨问我们是什么关系，你猜我怎么说？我说你是我的债务人，就是欠了我的钱没还的人。
　　没想到，他的脸却一下子变得很白，你真的这样说了？
　　是啊，我点头。
　　他忽然恶狠狠地说，于安安，我是比不上你！可是我也有自尊，我不管你怎么看，不管你怎么想，但是我不能不管你在别人面前对我的侮辱！再见！
　　他转身，噔噔噔地走了，留下我站在那里，瞠目结舌，心里所有的幸福感都化成一片冰凉。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沙雕
　　
　　一个月，两个月，以前常见的他，怎么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我先是愤恨，后来恼怒，然后就是无奈，再往后，就有点点思念涌出来……
　　好友劝我，算了吧，这种男人不想也罢。她们都看出了我的心思，可是，我却苦苦支撑着不承认，嘴上轻蔑着，心里却生疼。
　　再次见到他，是在学校组织的活动里，男男女女拉在一起跳那种兔子舞，我忽然就看到了他，在人群里，高而黑，特别显眼。我把目光硬硬地收回，但三秒钟后，忍不住再去寻找。
　　他在人群里时隐时现，我的心也时紧时松。正待告诉自己算了吧，耳边却突然有温柔的声音，安安，你还好吗？
　　转过头，是他。我盯住他，眼泪一点点流出来了。
　　他拖着我的手，跑出了操场，然后，拼命抱着我，对我说，安安，我想你，真的想你。我几乎被他弄疼了，一种眩晕的幸福感让我欲罢不能。
　　安安，你知道吗？家里人送我上大学不容易，我跟着爸爸找人借钱，看各种人的脸，赔笑，心里发誓，我不会欠别人的钱，我要有尊严地活着。
　　安安，你知道吗？我喜欢你，从你维护我的尊严那天起。安安，你知道吗？很多巧合都是我精心设计的。安安，那天我是生气了，可是，我知道，爱情就像沙雕一样，由一粒粒的沙子组成，我设计了很多，可是，却不小心丢了一粒，我想把它补全，退一点自尊，或者就多了粒爱情的沙子。
　　安安……
　　他表白不清，我捂住他的嘴巴，其实他想说什么，我全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爱情的沙雕，都是自己用一粒粒的沙子组合起来的，我的何尝不是呢？不管怎么样，我知道，以后我们都会好好地对待自己好不容易慢慢建立起来的雕塑，防风加固，不让水土流失，在上面种上最美丽的爱情花朵。然后再在上面写满爱情。
　　编辑 / 程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