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是橘子开出的花

　　1.笨笨的快递小子叫丁军辉
　　
　　他是个快递小子，20岁多点的样子，其貌不扬，还戴着厚厚的眼镜，一看就知道刚做时间不长，竟然穿了西装打着领带，皮鞋也擦得很亮。话极少，说话的时候，脸会微微地红，有些羞涩的样子，不像他的那些同行，穿着休闲装平底鞋，方便楼上楼下地跑，而且个个能说会道……
　　几乎每天都有一些快递小子敲门，有些时候是接送快递的物品，但大多，是来送名片，宣传一下业务。
　　现在的快递公司多得数不过来，也确实很方便，平常公事私事都离不开他们。所以那些快递小子送来的名片，我们都会留下，顺手塞进抽屉里，用的时候随便抽一张，不管张三李四，打个电话过去，很快就会过来一个穿着球鞋背着大包的男孩子……
　　这样来来往往地，快递小子换来换去，并没有留意和记住他们中的谁，也没有谁成为我们固定的快递员。
　　那次他是第一次来，也是送名片。只说了几句话，说自己是哪家公司的，然后认真地用双手放下名片就走了。皮鞋踩在楼道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有同事说，这个傻小子，穿皮鞋送快件，也不怕累。然后又念他名片上的名字，丁军辉。说，哈哈，不看还以为和丁俊辉重名，就差了中间这一个字，差别就大得没边了。
　　探头去看，果然是那样，大家都笑起来。
　　没想几天后又见到他。那个名字和台球高手差一个字的丁军辉。接了他名片的同事有信函要发，兴许丁军辉的名片在最上面，就给他打了电话。
　　电话打过去，十几分钟的样子，他便过来了。
　　还是穿了皮鞋，说话还是有些紧张。同事填单子的时候，他一直不说话，不像其他快递小子那样，趁这个时候介绍业务，口若悬河。
　　单子填完，他慎重地看了好几遍才说了谢谢，收费找零，零钱，谨慎地用双手递过去。好像完成一个很庄重的交接仪式。
　　因为他的厚眼镜他的西装革履，他的沉默他的谨慎，还有他的名字，就下意识地记住了他。隔了几天给家人寄东西，就跟同事要了他的电话。
　　他很快过来，仔细地把东西收好，带走。没隔几天，又送过几次快件过来。
　　刚做不久的缘故，他确实要认真许多，要确认签收人的身份，又等着接收后打开，看其中的物品是否有误，然后才走。所以他接送一个快件，花的时间比其他人要多一些，由此推算，他赚的钱不会太多。觉得这个行业，真不是他这样的笨小子能做好的。
　　再后来的一小段日子，我们没有什么需要邮寄，外面送来的快件，也是其他的快递小子来送，于是便没再见到他。据说这一行人也换得快，不知道看起来笨笨的他能做多久。
　　
　　2.快递小子送来了橘子
　　
　　转眼到了“五一”，放假前一天快中午的时候，听到楼道传来清晰的脚步声，随后有人敲门。
　　竟然是他，丁军辉。他换了件浅颜色的西装，皮鞋依旧很亮。手里提着一袋红红的橘子，进了门没说话，脸就红了。
　　是你啊？同事说。有我们的快件吗？
　　他摇头，把橘子放到茶几上，看起来很不好意思，说，我的第一份业务，是在这里拿到的。过节了，我给大家送点水果，谢谢你们照顾我的工作，也祝大家劳动节快乐，节日里玩得开心。
　　这是印象中他说得最长的一句话，好像事先演练过，很流畅。
　　我们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任何有工作关系的人来给我们送礼物呢，而他，只是一个凭自己努力吃饭的快递小子，也只是无意让他接了几次活，实在谈不上谁照顾谁。
　　他却执意地把橘子留下来，好像生怕我们不收，很快道别转身就出了门。门外的脚步声明显急促许多。
　　橘子，就被我们分开了放到桌上，一人面前摆了几只。应该是街边小摊上的水果，橘子个头都不大，味道还有一点酸涩。可是擅长开玩笑的我们，这次，谁都没有说一句挑剔的玩笑话。半天，不知道谁说，这小子，倒笨得挺有人情味的。
　　是，这WaGlGcAK349ieDb6L+UD7Q==不是他的狡猾，是他的人情味，我不怀疑他这样做，是真的因为对我们充满感谢，因为第一份邮件对他来说，很重要。就像第一次业绩对我们的意义。而这个男孩，他干了这么短的时间，经济一定还不太好，又想表达自己的谢意，就选了这种方式。再想他羞涩的表情，就多出几分可爱来。
　　
　　3.快递小子说，领导的话当然要认真地听
　　
　　也许因为他的橘子他的人情味，再有快递的信件和物品，整个办公室的人都会打电话找他。还顺带着把他推荐给了其他部门。
　　丁军辉朝我们这里跑得明显勤了，有时一天跑了四趟。
　　这样频繁地接触，大家也慢慢熟悉起来。丁军辉在很热的天气里也要穿着衬衣，大多是白色的，领口扣得很整齐。始终穿皮鞋，从来都不随意。有次同事跟他开玩笑说，你老穿这么规矩，一点不像送快递的，倒像卖保险的。
　　他认真地说，卖保险都穿那么认真，送快递的怎么就不能？我刚培训时，领导说，去见客户一定要衣衫整洁，这是对对方最起码的尊重，也是对我们职业的尊重。
　　同事继续打趣他，对领导的话你就这么认真听啊？
　　听领导的话当然要认真，人家既然能当领导，就证明有经验有能力，说的话一定有道理。
　　他根本不介意同事是调侃他，依旧这样认真地解释。
　　我们又笑，他大概是这个行业里最听话的员工了吧？认真是认真，但笨也是真笨。这么简单的工作，他做得比别人辛苦多了，可这样的辛苦，最后能得到什么呢？他好像做得越来越信心百倍，我们的态度却不乐观，觉得他这么笨的人，想发展不太容易。
　　
　　4.快递小子竟然是个中专生
　　
　　果然，丁军辉这个快递小子的快递生涯一干就是两年。
　　两年里他除了换了一副眼镜，衣着和言行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工作态度依旧认真，从来没听到他有什么抱怨。两年后，还能这样认真地背着大包小包满城满街地跑，没有懈怠没有跳槽，真是难为他的坚持了。
　　那天我打电话让他来取东西。以前的大学同窗在一所中专学校任教，“十一”结婚，买了份礼物送她。
　　填完单子，丁军辉在核对的时候冷不丁地说，啊，是我念书的学校啊。
　　他的声音很大，把我吓了一跳。
　　他又说，我也是在那里毕业的呢？
　　这次我听明白了，不由抬起头来，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你也在那里上过学吗？
　　可能那个地址让他有些兴奋，一连串地说，是啊是啊，我是学财会的，2004年刚毕业。
　　天。这个其貌不扬的快递小子，竟然是个正规学校的中专生，现在却“沦落”到给人送快件，他也太不上进了。
　　忍不住就问他，你有学历也有专业特长，怎么不找其他工作？
　　面对这样的询问，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当时没以为专业适合的工作那么难找，找了几个月才发现实在太难了。我家在农村，挺穷的，家里供我念完书就不错了，哪能再跟他们要钱。正好快递公司招快递员，我就去了。干着干着觉得也挺好的……
　　那你当初学的知识不都浪费了？我还是替他惋惜。
　　不会啊。送快递也需要有好的统筹才会提高效率，比如把客户根据不同的地域、不同的业务类型明细分类，业务多的客户其实业务是很稳定的，一般送什么，送到哪里，私人的就比较分散……把不同明细的业务明细了做起来就简单了，一般看到客户电话，就知道他的具体位置，大概送什么，需要带多大的箱子……他嘻嘻地笑，知识哪有白学的？
　　我真对他有些另眼相看了，只知道他笨，没想他这么有心。而这个笨笨的男孩的话，也真有着深刻的道理。
　　
　　5.认真的橘子开花了
　　
　　转眼又到了“五一”，节前总会有往来的物品，那天给丁军辉打电话来取东西，电话是他接的，来的却是另外一个更年轻的男孩。说，我是快递公司的，丁主管要我来拿东西。
　　我愣了一下，转念明白过来。说，丁军辉当主管了？
　　是啊。男孩说，年底就去南宁当分公司的经理了。都宣布了。
　　男孩和丁军辉明显不一样，有些自来熟，话很多，不等我们问，就说，上次公司会议上宣布的，提升的理由好几条呢：他是公司唯一干得最长的快递员，是唯一有学历的快递员，是唯一坚持穿西装的快递员，是唯一建立客户档案的快递员，是唯一没有接到客户投诉的快递员……
　　男孩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把我要发的物件拿走了。而因为丁军辉的事，那天，我心里感到由衷的高兴。
　　当天下午，丁军辉的快递公司送来同城快件，是一箱进口的橙子。
　　虽然没有卡片没有留言，我们都知道是他送的。拆开后每人分了几个放到桌上。
　　橙子很大，色泽鲜艳，味道甜美。隔着这些漂亮的橙子，我却看到了那些小小的橘子。它们，是那些小橘子开出的花吗？
　　我终于相信了，认真是有力量的，那种力量，足以让小小的青涩橘子开出花来。
　　编辑 / 杨世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