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下的希望

ＳＬＡＭ　罗伯特·马里奥特

在南非和津巴布韦，非盈利组织——“篮球为希望”(Hoops 4 Hope)正在用篮球帮助年轻人成为球员，更重要的是，它也让他们成为了身心更健康的人。

小沃普最多只有10岁，乱糟糟的头发扎了很多小辫子，她光着脚，身上穿着破旧的草原牧羊裙。她运球穿过半场，停在三分线的弧顶，她在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进攻。然后，她的队友连同对手一起在眼前消失，她已经差不多到了篮下。

这支球队是不分性别的，但相同的是，他们的装备都非常差。这块水泥场地上绝大多数球员都是光着脚的。少数几个孩子穿着学校发的鞋子，还有几个穿着很不合脚的破球鞋。小沃普的对手中，有一个高男孩——他穿着校服和一双破皮鞋——跳起来准备封盖她。只见小沃普突然急停，用一个致命的变向过掉了那个男孩，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后她把球巧妙地分给了篮下的队友，可惜球最终没进。

比赛继续进行着，在这个女孩子身上，我看到了她在回防时透露出的成就感。

在几个月之前，她甚至还没有摸过篮球。

在我逗留在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Harare)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中，或许已经没有比小沃普的这个过人更加令人惊讶的镜头了。也许是因为她身上所突然体现出的那种优雅；也许是因为她从外表上看起来没有一点能和美国人心中球员的概念联系在一起；也许是因为场地旁边丛生的野草和玉米让她的动作显得更加出众。总而言之，在她身上，我分明看到了一种价值观上的巨大转变，看到了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而这也是篮球能为我带来的最终极益处。

这场比赛是“篮球为希望”(H4H)发起的训练营中的一部分。这个组织把当地的志愿者集合起来，让他们教孩子们篮球基本功。有时候，这样一个小组里会有将近300个孩子，他们在一起运球、传球、投篮。

这群年龄从10到14岁的孩子就读于各个社区学校，他们每周都会在一块社区中央的篮球场上训练三天，每天两小时。他们先站在底线的两端，把篮球的基本术语编成歌唱，然后开始训练和比赛。

在这期间，他们也能学到很多无形的知识，比如团队合作、自尊和集中精力等等。同时还会有人教他们如何抵御艾滋病和如何防止冲突的发生。在训练和比赛的间隙，他们还会分成几个小组，坐在一个教练的周围，倾诉他们作为孩子、作为非洲人在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和挑战。

H4H的理念很简单：利用篮球来教育孩子，在场内外都让孩子恪守自己的原则，把十几岁的孩子和年轻的成年人训练成为社区的领袖和行为楷模。在我看到小沃普跑回后场，做好防守姿势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原来H4H是一个要用无数看不见的瞬间才能衡量的组织。而这些小小细节上的成功恰恰是最终改变未来的关键。

“篮球为希望组织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培养出一个伟大的篮球运动员。”H4H的创始人之一——马克·科兰道尔(Mark Krandal)在南非首都开普敦的一间很小却很繁忙的办公室里说，“我们其实都清楚地知道，在篮球场上这些孩子们不可能不会有很大的成就，但我们的目标一直都没变，那就是改变他们的生活。”

科兰道尔是一个谦虚的大个子，来自纽约长岛的他之前曾作为大学交换生来到津巴布韦。过去12年里，他一直往返于纽约和南非，为他的H4H组织筹款，保证它的正常运作。马克和这个组织的另外两个当地的主管——哈拉雷的恩格尼·穆库库拉(Ngoni Mukukula)和开普敦的前南非职业球员蒂耶里·基塔(Thierry Kita)，他俩就像是篮球传教士，牺牲自己的时间和财富去负责组织、筹款，只为能让更多人感受到上篮、区域防守和三角站位带来的福音。

“我意识到一项体育运动，比如篮球，是有力量改变一个危机四伏的社区的，但同时，我也意识到，我们必须主动地让这项运动接近他们。”科兰道尔说。

在那间作为H4H津巴布韦总部的小房子里，穆库库拉为我们做了很简单的计算。他身边站着这个组织的“全明星”们——他们就是24位年龄在20出头、任务最重的教练们，他们也是这个组织的左膀右臂。

穆库库拉把新版的津巴布韦币分给这些人，这是必须的开支，它们要用来给孩子们买水和零食，买交通中必要的汽油，还要给这些人发工资。这只是这个地方主管众多的责任之一，与此同时，他还兼任着教师，管理员、教练、激励者、兄长、预算经理和司机等众多职务。今天，他的任务是要让这短缺的资金可以完成这一周的训练和比赛。H4H总能有办法用最少的资金做到最多的事。但在津巴布韦现在日趋严重的经济和政治危急中，他们必须得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依然找到出路。

谈到津巴布韦你就不得不谈危机。

这里曾是非洲大陆上最繁华的一块土地，但当2000年，他们开始因为重新划区而产生暴力冲突之后，这座国家和她的领导者罗伯特·穆加贝就不得不面对越来越严重的经济和政治上的孤立。

尽管哈拉雷在这个挣扎当中的国家里看起来还算是相对的繁荣和忙碌，但危机的影响依然存在。汽油短缺和通货膨胀成为每天都要面对的问题。物价就像火箭一样迅速窜升，津巴布韦币在去年一年就贬值20倍。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缓慢萧条的景象，似乎整个国家都在坐等下一个危机。而对于穆库库拉来说，不管有没有危机，工作都要继续。“我们的工作是建立在志愿者的基础上的，”他说，“我对我们的教练和全明星说，他们并不是为H4H工作，他们是在为社区工作。这种理念是我们能生存下来的原因。”

钱永远都是问题，而且有些时候给H4H的捐助也很难到达孩子们手中。有一次在美国的一些年轻人捐出了很多球鞋、球衣和篮球后，这些东西花了很长时间才通过了海关批准出境。科兰道尔希望很快能在纽约也能有一间办公室，他想在那里雇用一些实习生，让一切都运转得更加顺畅。不过，就像穆库库拉说的，组织总能找到办法。“我们看到过T恤的力量。我们只是把一件简单的T恤送给一些人，让他们感觉成为了我们的一部分，然后很多问题迎刃而解。”他说。

那天晚上，我们借着哈拉雷的月光驱车来到国家体育中心。这座相对较小的体育馆座落在一块被杂草包围着的空地上，场内灯光大亮。

这座体育馆虽然已经显得有些破旧，但坚固而精美的设计可以很清楚地折射出这个国家当年的繁荣。

但生活依然要继续。他们的国家队要在地区锦标赛里和赞比亚、安哥拉、莫桑比克以及其他一些国家进行比赛。场馆内鼓声震天，观众用歌声和传统的舞蹈为球队助威。我们到场时正值莫桑比克和安哥拉比赛的开始，这是锦标赛里两支比较强的队伍。比赛非常激烈，经常引起到场的3000名来自不同国家的观众热烈的欢呼和掌声。中场休息时，广播里响起了《Make It Rain》的歌声，然后几个年轻的非洲人都走进人群中开始跳舞。之后DJ又用了Cassie的歌，在那之后还有南非当地的舞曲伴奏。

在这个锦标赛里，你可以看到H4H组织和津巴布韦篮球的每个部分关系有多么密切。穆库库拉说国家女队的主教练和这支球队里的很多球员——更不要说在场的这些观众了，都接受过他们组织的训练。H4H的标语和T恤到处可见。

在场馆后面，还有一个专门用来进行斗牛赛的场地。篮板上用显眼的雕刻体写着“感谢博比托”的字样。他们感谢的是博比托·加西亚，一个来自纽约的著名DJ，作家和街球手，是他用签售球鞋的钱为这里添置了这两块篮板。看着这块在月光下寂静无声的场地，我突然感觉了嘻哈文化在这块大陆上可以造成的影响一一也感受到了H4H已经拥有的影响力。

“篮球在这里还不普及，”穆库库拉指出了津巴布韦和美国的区别，“篮球在这里还处于发展阶段。”他的眼中闪烁着亮光，他对H4H的热情是显而易见的。

根据科兰道尔和穆库库拉的说法，“篮球为希望”在上世纪90年代还“只是一个构思。”在长岛有过组织篮球训练营经验的科兰道尔在1994年夏天在津巴布韦举行了他的第一个篮球训练营，在那里，他和穆库库拉开始商讨建造这个篮球组织的可行性。他们从津巴布韦的马布武库开始。“我们带着由斯伯丁赞助的篮球来到那里，然后说，这项运动叫篮球。”穆库库拉回忆道。

大约有60个孩子参加了那次训练营，他们其中没有一个曾打过篮球。但很快他们就被吸引了。随后这两人从举行常规的训练营开始帮助社区组织自己的球队。“我们当时都没意识到，我们帮助的社区已经从2个上升到了8个，”穆库库拉说。

西佛·杜贝(Sipho Dube)是当时的参与者之一。他留在了这个组织中，现在已成为全明星之一。“我只想找点事做，”他说，“总有一个方法能让你远离麻烦。我住的街区里很多人不是犯过罪，就是很贫困。在那种地方长大很不容易，穷人真的很多，连一日三餐都没法保证。”

在篮球中，西佛终于找到了安慰。“你的这块球场已不只是球场了，“他继续说，”这就是你的神殿。你忘记所有事，完全放松在其中。加入篮球为希望让我重新振作，这个组织已经超越篮球了，她帮助这里的孩子。像恩格尼·穆库库拉这样的人就是我的榜样。”

在剩下的两天时间里，我们又去了几个街区看那里的训练营。在一个叫格伦威尔的街区里，那里的驻地全明星腾代·奈古穆博(Tendai Nyagumbo)自豪地当了回东道主兼向导，“我当初加入H4H时满身都是麻烦。”

在他的背景声音里，孩子们正在练习击地和胸前传球，他们大声喊“传球!!接球!!”每个小组都有自己的教学计划。教练带着浓重的津巴布韦口音大喊“背要挺直”，然后那些孩子就一起模仿他的动作投篮。

当所有孩子再次聚到一起后，他们就会玩一个叫Pururu Geje的游戏，基本翻译过来意思就是“表达你自己。”腾代解释说，这个游戏是为了反抗人们对HIV病毒阳性的孩子的恐惧和孤立的。“这个游戏鼓励团队精神，没人和别人是不同的。”

教练把孩子集结起来。在这里，一个叫弗沃德的全明星大喊“Allelujah!”然后孩子们就回应道：“Amen!”有时候，他们会轮流跳舞，领唱，有时他们比赛跑步。在两小时的时间里，这块粗糙的球场成为了一个教室、一块舞蹈地板和一个宗教仪式举行地。

穆库库拉说：“我们认为篮球可以教你生活里的技巧。你不可能靠一个人的努力取得成功。我们看到这里正经受的一切，而且不能视而不见。这里HIV病毒流传很快，到处都有死亡，我们不能视而不见。我们和孩子一起工作，而这也是告诉他们如何避免缺陷和保持安全的最佳时机。我们在游戏中不断地给他们灌输这些知识。如果我们只是单纯说教，他们就会觉得无聊。如果你说的是篮球，然后其中蕴涵着生活哲理：尊重自己、尊重时间、尊重他人、保持健康等等。有些课是借鉴来的，有些课则是传统的。”

科兰道尔补充道：“我们借鉴了一个叫统一社区的组织教授的课程。我们借用了他们七种工具，然后把它简单化地教给我们的人。这就是我们做的最多的事，借鉴别人的思想，然后再在里面加入篮球的元素。”

我问穆库库拉为什么他会觉得篮球在津巴布韦会如此受到喜爱?“我觉得一部分是因为它得分的频繁性，”他说，“没有人在离开时不会得到祝贺。即使你输掉了比赛，你也赢得很多……”

当我遇到一些参加过这个项目的年龄稍大点的孩子时，我感觉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他们都在社区队里效力，有些已被国家队看上。我注意到他们身上部有一种并不刻意而为的相同之处——自信。

我问他们为什么会爱上篮球，一个14岁的孩子带着皎洁的笑说：“篮球让我们远离那些坏的事情。”

在场的其他人也会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