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斌
南非开普敦地处印度洋和大西洋交界处,市内的现代建筑和欧式建筑和谐布局相得益彰。漫步在这里,常常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惊叹它的美丽。然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市西的一座断桥。
这本该是一座立交桥,桥面在即将达到最高点时戛然而止,腕粗的钢筋张牙舞爪地伸在外面,大大小小的混凝土块七零八落地挂在钢筋上或横躺在路面上,仿佛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地震。看看这座断桥,再环视开普敦的美景,一种落差刺激着视觉,就像看见一块可口的奶油大蛋糕上落下一只黑苍蝇。
见我皱着眉头,开普敦市的朋友布莱克很平静地说,其实我不说你也看得出,这是一个豆腐渣工程遗留下来的。15年前,因为计算错误,桥建到快一半时轰然倒塌,三名建筑工人当场身亡。那是一场灾难,建设局局长被判了三年徒刑。随后,开普敦打算尽快清理掉这堆建筑垃圾。在狱中的建设局局长得知这个消息,写信恳求市长留下这座断桥。但大多数市民不同意这么做,认为每年有上百万的外国游客来开普敦,这种丑陋的建筑垃圾,简直是全体开普敦人莫大的耻辱。
就在准备拆除断桥的前一天晚上,开普敦电台广播了三名身亡的建筑工人家属致全体市民的一封信:
……断桥是刻在每个市民心头的耻辱,在我们还要加上一份痛苦。早一点让它消失,也许会平息我们的思痛。但是,流过血的伤口会永远留下个疤,不承认有疤的城市是虚弱的。我们这座城市需要的不仅仅是美丽,更需要一种勇敢的品质。不要让耻辱轻易地离开,即使耻辱里包含着痛苦。让断桥时刻地警示我们吧,这样我们未来才能做得更好。
断桥保留了下来。开普敦议会专门作出规定,任何人不得拆除斷桥。后来的每一任建设局局长宣誓就职时都选择在断桥前,保证用责任来修补曾经的耻辱。市长会把一个小盒子交到建设局局长手中,盒子里是断桥上的一小块混凝土。
夜色渐晚,大西洋的风越过桌山,轻拂着这座城市。布莱克告诉我,那个入狱的建设局局长是他的父亲。我心头不由地一颤,布莱克、他的父亲、三位建筑工人家属和全体开普敦人是勇敢的,他们把断桥当做了耻辱之碑、责任之碑。
断桥的右边,一座新的立交桥已建成通车,挺拔而牢固地屹立着。
(马玉珍摘自《莫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