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鼎
他祖孙八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偶尔进城,看那高楼林立的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他觉得做一个城里人真好啊,但他也知道那不是自己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儿子是那么聪明,应该让儿子成为一个城里人,让他过上比自己更好的日子。要想把儿子培养成为城里人,最直接的方式是让他上大学。
一大家子人靠他和妻子种的二十来亩薄田为生,收入只够糊口。但是为了培养儿子,他四处举债,硬是把儿子送到城里的重点中学读书。争气的儿子没有辜负他,考上了北京大学。而他已欠下了近十万元的债务。
儿子在学校的一切活动他都全力支持,只是儿子提出要去登山时,他犹豫了。但最后他还是答应了儿子,并给儿子寄了钱,作为登山的费用。儿子不知道,那些钱是借来的。因为,那是学校组织的活动,他不能让老师和同学说儿子不愿参加集体活动。可是,儿子这一去就没能回来。学校把他和妻子请到北京,告诉他们,孩子们遭遇了雪崩……他悲痛欲绝,但他没有哭,他是个硬汉子,他还要照顾悲痛欲绝的妻子。
几位遇难学生的家长向校方提出了一些要求,家属们商量:学校是有责任的,我们要盯住校方,让他们满足我们的要求。大家一次次地与校方交涉,双方僵持着。学校分别找家长们谈话,劝他们把后事处理完了就回去。遇难学生家属的代表商定:不满足我们的要求,绝不离开。可是,一切后事处理完的第二天,他领着妻子,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悄悄地离开了北京。
刚到家,留在北京的家属代表电话就打来了:“你怎么能走呢?孩子们的事不能就这样完了,而且你儿子是最冤的一个,他本来不是A组的,是C组的后勤,是临时换上冲顶的。你說学校能没责任吗?我们坚持下去,他们就会答应我们的条件,你那些欠款一下子就可以还清了……你这样做是为什么?难道你不爱自己的儿子吗?”他沉默着,只是听。
“你到底为什么偷偷跑回去?你说话呀!”电话里的声音吼叫着。他哽咽着说:“你爱儿子,我也爱儿子,正是因为我太爱儿子了,我才这么做。孩子在学校表现得那么优秀,学校领导、老师和同学,上上下下对儿子印象都好,我担心我们这样与学校僵下去,对儿子影响不好……”
对方什么话也没再说,挂断了电话。不久,那些家长也离开了北京。
他是北京大学山鹰社在西夏邦玛西峰遇难的学生之一张兴佰的父亲张清春——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梅里斯区腰店村的一位普通农民。
(摘自《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