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开车

吴淡如

我自小对钱财的感觉并不敏锐，念大学时还是个风花雪月、只要爱情不要面包的少女，；从未立志一定要成功到买双Ｂ或凯迪拉克；搭便车时，也从不挑三拣四或抱怨别人的车子太破。

对于车子的阶级缺乏势利眼，我自以为是一种美德，也是一种很庄子的态度，庄子说得鱼而忘筌，抓到鱼是最重要的，管他用什么篓子网子呢。车子是什么牌子对我也不重要，只要能到目的地就好。

多年前我考了驾照，但因觉得找停车位比找出租车速度慢很多，所以一直搭车出行。

不过，虽然不挑车，我对司机还算是挑的。奇妙的是，我有一种磁场特别敏锐，一上出租车，只要感觉那人并非善类，神经总不自觉地紧绷起来，全身都不对劲。

还好，这几年来，我也有了一位司机——不是私家车司机，而是住在我家附近一位开出租车的女司机；基于友谊，不管多早、多晚、多近、多远，她总愿意做我的生意。

她是个笑口常开的人，嗓门很大，ＥＱ很高。开出租车已有15年历史的她说，开出租车难免会碰上“烂”客，还好，不管怎样客人总会下车，早就学会不生气了。但前不久，她气冲冲地对我大骂一位“太过分了”的乘客。

“他一上车，就对我说，唉，你真可怜，一定是老公不负责任、没办法，才要出来赚辛苦钱……”

她没搭腔。乘客除了这个口气很大的男人，还有一个唯唯诺诺的女人。中年男人一直对着女人大骂自己的太太，说要给她颜色看。声音大到让女司机忍到最高点。快到目的地必须回转，在人行道前停下来，这中年男子竟然从乘客座向前挤，伸手猛按喇叭。

“你要干什么？”女司机从没碰过这种情况。

“叫他们快过，快过！”

“喂，这是不合法的，我们要让行人先走。”

女司机说，她真想打断那中年男子的手。还好没多久，“那个烂人”就下车了。

这件事成为她当职业驾驶员有史以来最愤怒的事件。“如果我是男人，他应该不敢伸手来‘替我按喇叭吧，他根本瞧不起女司机！”

我想，他也瞧不起所有的女人吧。

据我判断，这样的男人，多半成长在十分男尊女卑的家庭，他多半有个十分宝贝他，却从来不重视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以身作则，证明男人不管怎样都是主子，也要他的姐妹一起牺牲自己来造福家中男丁。环境把他养成一个最恶劣的大男人主义者；他连别人的专业都想凌越，只要是女人，就不配。

女司机遇到说“一定是你没男人养，才要出来跑车”的男人，其实已经不只一次。她觉得很奇怪，现在已经有女人当上女航天员，也早有女人当总统和总理，为什么女人出来当出租车司机，就一定是迫不得已？

她家经济很不错，丈夫也很会养家，儿女都已成年，她热爱开出租车不行吗？

一个人对“性别”的态度是“一以贯之”的。不懂得尊重自己的太太，其实也不会尊重别的女人；不懂得欣赏女人的成就，也不会感谢另一半的付出。

这样的人，会不明就里地把很多事都简化地推给“性别”。比如说，看到前面那辆车开得很慢、很钝，就说：“哼，我就知道是女人开的。”

其实科学研究证明，女人开车肇事率反而低，常上路的女人方向感并不差。车开得好不好，跟“新手”与“车品不好”的关系，比跟性别来得大。

常归罪女人开车开不好的男人，其实也很怀疑所有女性的专业能力，这是我的观察，信不信由你。

星星摘自《齐鲁晚报》编辑/孟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