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知己与彩凤随鸦

王芳芳

“学士一肚皮不合时宜。”某一天，“美如春园，眼如晨曦”的年轻侍妾王朝云，一言道破其中奥秘，东坡忍不住捧腹大笑，“知我者，朝云也。”

林语堂是苏东坡的铁杆粉丝，他说：“苏东坡比中国其他的诗人更具有多面性天才的丰富感、变化感和幽默感，智能优异，心灵却像天真的小孩……”

我们知道，可爱的人往往生活并不那么如意，真正的幽默也总是从磨难中来。虽然东坡才华盖世，人人敬惜，宋代又是个对文化人比较宽容的时代，可他的一生还是过得不顺坦。

王安石的新政，他跳出来说三道四，恨得人家牙痒；守旧派执政了，他又说新政也有可取之处嘛，惹人家翻白眼，结果，不论谁当政，他都倒霉，被一贬再贬，最后以六十余岁高龄，被撵到了蛮荒的海南岛。

“学士一肚皮不合时宜。”某一天，“美如春园，眼如晨曦”的年轻侍妾王朝云，一言道破其中奥秘，东坡忍不住捧腹大笑，“知我者，朝云也。”那一刻，他的笑声里，想必充满了得遇知己的喜悦吧。而王朝云，也大概从这一刻起，真正走进了她侍奉的夫君心里。

东坡一生风流旷达，妾侍众多，而除了两位正室夫人以外，他最看重的女人，就是王朝云了。朝云是贫家女，12岁时入苏家，做了东坡夫人王闰之的侍女，常随东坡学书画，后被东坡收为侍妾。从此开始跟随东坡奔波在被贬谪之路上，黄州、常州、登州、扬州……克尽一个妻子的职责，缝补浆洗，勤俭持家，生养子女，陪夫君说笑解闷，甚至自己辟菜园种地。实际上，因为王闰之去世得早，她也成了东坡最后那些艰难岁月里惟一的伴侣。他感激地将她比作美丽慈悲的“天女维摩”。然而，天女也熬不过恶劣的环境，病逝于广东惠州，一个多瘴气毒虫的地方，年仅34岁。东坡将她葬于惠州的西湖边，并撰联悼念：“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四年后，他便也与世长辞了。

东坡和朝云，是一个天才文人与其红颜知己的完美故事。东坡在去岭南之前，本还有侍妾数人，都一一散去，只有朝云紧随身后。有说这些侍妾是东坡送走的，也有说是她们自己请辞———不管哪种情况，都可见彼此间也无多少留恋，是标准的主人对待侍妾的态度：蓄之以玩乐，不合则驱去。

晚年东坡有朝云相伴身边是幸运的。而朝云遇上东坡更是一种幸运。她的灵性、才华之美，在他这里，得到了赏识，从侍妾的普遍命运中脱颖而出，获得了尊重和爱。

同时代还有个才色俱佳的女子，嫁给了一个粗鲁武将做小妾。这武将的一切公文，都由她代写。有一天，偶来诗兴，填了首词，有“彩凤随鸦”一句。不料武将倒还认得几个字，见了顿时大怒，说道：“今日鸦且打凤”，几巴掌下去，硬是把小妾的脖子打断了。

其实王朝云这样聪慧感性的女人从来不少。只是任你才女或美女，如果所遇非人，才和美都百无用处，大家拼运气罢了。东坡千古第一文人，生前身后粉丝众多，乌台诗案被人诬陷，朝廷一纸诏书下来，投进监狱，喊冤都没地方喊去，文章、见识都成空谈，一腔济世热忱也成笑话了。这还是在宋朝，换到朱元璋或者清宫几位“大帝”手里试试？老头皮早断送了。

尽管被贬来贬去，东坡还算得上个好官，赈灾放粮，兴修水利，平和宽厚，他的到来，对于当地老百姓来说，又是个好运气。

遇见一个通情达理的好主子，一切OK；遇不到，只有自认倒霉。红颜、才子、草民，彼此的命运，竟有着这样宿命的雷同。

文涛摘自《燕赵都市报》 编辑/孟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