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

母亲教书的那个村，几乎每家都同我们家走动过，几乎每家也都得到过我们家送大米。当然，这里面还要除去茂顺家。

茂顺家名声不怎么好，三个儿子都是光棍汉，村里人便都拿他们家不当人家看待。莫说我们家不跟他家走动，就连村里一些同他家沾点亲带点故的人家也不跟他家走动。这样，茂顺一家就无法尝到大米的味道。有一天，我家熬了锅大米粥，茂顺正巧从我们家走过，大米粥的香味儿便飘进他的鼻子里。他抽抽鼻子，又抽抽鼻子，不由自主地走进我们家。一见桌上的大米粥，他嘴里的涎水就淌下来，他咂咂嘴对母亲说：“这是啥吃物，雪白白的，香喷喷的？”母亲告诉他是大米，他又咂咂嘴，诎诎地说：“给我盛一碗尝尝行不？”母亲就盛了一碗递过去。他忙双手接了，飞快地把长满灰胡子的嘴凑上去。他喝一小口品咂品咂，又喝一小口品咂品咂，接着就三口两口把一碗大米粥全灌下肚。说罢，也顾不得去抹胡子上的饭汤儿，便啧啧地咂着嘴叫起好来。

那时候，我们家虽吃国库粮，但同村里人一样也住着草房。我们家住的草房三间，其中两间住着我们一家五口人，另一间除了人帮厨房之外，则放些粮食之类的杂物。平时厨房一般是不关门的，只有老鼠溜进来偷些粮食吃。但有一天我们家的厨房却被人偷了，可恶的小偷趁母亲教书时溜进来，把厨房里的大米偷走了半袋。母亲下课回来发现大米被盗，气得半天没说出话。父亲回来后更是恼火，他咬牙切齿地叫道：“这还了得！今天偷粮，明天就敢来偷钱，后天连人也敢杀了！”发誓一定要把这个贼抓住。

父亲抗战时期干过几天武工队，搞个侦察什么的挺有经验，他厨房门口一观察就发现了线索。盛大米的袋子有一个破洞，有几粒大米从里面撒出来。父亲就沿着那米粒去追踪，出了院子，拐出大门，那米粒却不见了。父亲皱皱眉头，估计米粒是撒在草棵里看不见了，便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他急忙回家抱出个大公鸡，让那鸡去啄草棵里的米粒吃。这办法果然灵，那大公鸡一边啄着米，一边就把父亲引到了茂顺家的院门口。父亲明白大米是茂顺家偷的，气得一跳脚就闯进了院。一进院门，父亲却怔住了，只见茂顺率领着他的三个光棍儿子，在院子里开出一块小菜地，正把偷来的大米朝地里撒，父亲望着，怒气猛然全消了，他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编辑/李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