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电影的好时代

王　倩

通过"电视电影化",日本电影开始走出低谷｡

"现在是日本电影近10年来最好的时期｡"东京国际电影节主席角川历彦在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论坛"上如此说｡

从《幸福的黄手帕》到《远山的呼唤》,从高仓健到栗原小卷,家喻户晓的日本电影和电影人曾经是中国人80年代的共同回忆｡但之后的日本电影在本土市场顽强抵抗着好莱坞全球化的入侵,在亚洲市场受到了中国电影"第五代"导演和韩国电影"韩流"的强大挑战,日本电影的声音越来越弱｡

上海国际电影节期间的"日本电影周",让中国人有机会了解重振雄风的日本电影现状｡

日本电影重焕活力

日本电影繁星璀璨的时代肯定已经过去,大师们只留下了背影,中国观众熟悉的也就剩下了岩井俊二､北野武和宫崎骏等寥寥几人｡但本次"日本电影周"安排展映的13部电影,让观众集中欣赏到近一年来日本最有人气的电影作品｡

山田洋次导演的《武士的一分》是本次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的16部参赛影片之一,同时也是最具有票房号召力的影片,大部分放映该片的电影院在电影节尚未开始前就已满座,以至于组委会不得不在随后几天宣布加场｡不仅因为这是大师级导演山田洋次的"武士三部曲"的最后一部,更不可忽视的还有男主角木村拓哉的强大号召力｡虽然影片最终只获得了最佳音乐的奖项,但其在票房上的巨大成功让日本电影人对日本电影在中国市场的前景充满期待｡

《武士的一分》去年圣诞节在日本全国放映,面对好莱坞电影《硫黄岛的来信》诸如买断放映厅的竞争,依然创下了40亿日元(2.4亿人民币)的票房奇迹,一扫山田洋次前两部武士电影票房低迷之耻｡阵容强大,制作优良,外表是最日本的"武士"题材,但灵魂是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的生存和奋斗｡

这次"日本电影周",得到中国影迷欢迎并不只有《武士的一分》｡多家影院的《大奥》一票难求,正大星美影院放映的《多罗罗》观众爆满,新天地UME国际放映的《眉山》单场就获得了14000元的票房,影片《东京塔》也是连场爆满｡为期一周的日本电影周近40场放映场次中,上座率达到了90%｡还有《娜娜》､《泪光闪闪》､《东京塔》､《幸福开关》和《棒球伙伴》等,它们无一不是日本电影人对典型日本生活和日本人的精神世界的传神描写,引起了同样地处东亚的中国观众的共鸣｡

"日本去年有350部电影公映,既有在全国发行300个拷贝以上的大制作,也有只在1个电影院播映的小制作｡制作的多元化才是日本电影活力的源泉所在｡"东宝株式会社社长富山省吾说｡

走出低谷

本次"日本电影周"期间,记者采访过的所有日本电影人不约而同地提到了日本电影市场的最新现象--在2007年,在日本影院里观看日本电影的人数终于超过了观看美国影片的人数,而此前从1990年开始的漫长时间里,观看美国影片的人数始终大于观看日本本土影片的人数｡日本电影联盟副主席西村隆告诉记者,去年日本电影市场取得了20亿美元的票房,其中本土电影占了50%｡

日本电影在上世纪30年代和五六十年代曾有过两次发展高峰,涌现了小津安二郎､黑泽明和沟口健二等巨匠,成为与美国､印度､香港并列的电影大国和地区,受到国际关注｡但日本电影的这股狂热在60年代后半期急剧冷却下来,大电影制片厂不再拍电影而只靠发行维系生存,整个电影市场只能依靠低预算､短周期的桃色电影支撑着｡80年代末,日本的"泡沫经济"更是让很多染指电影的企业撤出了电影市场,使刚刚兴起的独立制片的未来蒙上了阴影｡日本电影市场迅速萎缩,电影院大多变成了停车场和超级市场,1960年日本有7457家电影院,到了1990年代前期只剩下了1776家,1996年1.19亿人次的电影观众数量跌至了谷底｡

"我是1992年初去的日本,当时受到经济影响,日本电影确实比较低迷,去电影院看电影的人逐渐减少,很多导演筹不到资金拍片,加上还有电视和DVD的冲击｡"在日本呆了15年的张亦依告诉新民周刊,她同时也是本次日本电影周《武士的一分》和《大奥》等影片的中文翻译｡日剧在上世纪90年代曾经风靡亚洲各国,但同时期的日本电影在中国的影响却不是很大｡

日本电影如何走出困境?最终可能还是电视拯救了电影,即"电视剧电影化"--将成功的电视连续剧改编成电影｡这股风潮最早开始于富士电视台在1998年和2003年陆续将电视连续剧《跳跃大搜索线》搬上大银幕,主演都是日剧偶像织田裕二,尤其成功的是2003年的电影版,打破了当时日本电影的票房纪录,从而掀起了新浪潮｡

"日本电影在5年前是没有人气的,一直被好莱坞压着｡本土电影之所以慢慢好起来,是因为受到大众欢迎的电视连续剧翻拍成电影,首先受欢迎的程度可以预测,观众人数有量上的保证;其次可以借助电视台的宣传攻势｡"日本贸易振兴机构上海代表处文化产品传播促进部部长中泽义晴为周刊分析了电视剧电影化对电影业的促进作用｡日本电影联盟国际促进部经理长谷川敏行解释说:"电视台自己制作的电影不涉及版权,可以一直播出;另外可以在电影中进行广告植入以增加后期收入｡"

在本次电影周上颇受欢迎的电影《大奥》去年年底在日本上映,是富士电视台电视剧导演林彻在连续制作了3部《大奥》连续剧后的第一部电影作品｡你可以在电影版中看到包括男主角西岛秀俊在内的很多张在电视剧中业已熟悉了的面孔,你还可以在电影版中听到在电视剧中已被称赞了无数次的音乐,"我将3部电视剧进行了浓缩,将它们的精华体现在电影中｡"接受访问的林彻毫不避讳自己的电影处女作是从电视剧中汲取而来的｡

另一部在上海亮相的电影《不公平》被导演小林义称为"无厘头的娱乐之作",同样改编自日本国内最热门的同名电视连续剧｡"出于电视连续剧粉丝们的要求制作成了电影,希望能不辜负他们的期待｡"小林义说｡

"进入21世纪后,网上订票和订位为电影事业的兴旺提供了方便,我本人都是使用这些系统订票看电影｡一般电影的票价是1800日元,但如果提早预订的话会有打折,通过网上订购看满6部还可以免费再看1部电影｡"张亦依告诉记者｡

日本电影人也在为电影走出低谷不懈努力着｡许多喜爱电影事业的年轻导演自己集资尝试拍摄低成本电影,并根据观众的需求寻找日本电影的出路｡同时日本电影从小津安二郎等大师们继承下来的精髓也在一直"培养着观众的欣赏能力"｡日本观众厌倦了好莱坞电影纯粹的感官刺激,知名影评人佐藤忠男在最新的文章中表示,在日本市场,美国大片和很深入仔细地描写生活的传统影片共存,但传统影片中杰作层出不穷,比如刚刚在戛纳国际电影节获得评委会特别奖的《殡之森》(导演河濑直美)就是好代表｡

东京电影节主席角川历彦说:"好莱坞在日本要继续成功将越来越难｡日本观众有点厌倦了大量运用CG技术的电影,而且好莱坞在人物性格､角色设置和故事性方面也要好好反思一下｡而我们日本电影人又重新挖掘出了日本电影的乐趣｡"

女性导演的力量

这是日本电影的好时代吗?东宝株式会社社长富山省吾和"金爵奖"参赛影片《眉山》导演犬童一心都把"各个年龄层的几代导演都在拍片"挂在嘴边,尤其是女性导演的崛起,对日本电影尤其是以女性为主的电影观众群来说意义重大｡

37岁的女导演安田真奈此次给上海观众带来了她的第一部长篇电影作品《幸福的开关》｡她的电影经历颇与众不同,在神户大学就读期间参加电影兴趣小组而开始了8mm电影拍摄,过去10年她一边做普通职员一边坚持每年一到两部小型电影的拍摄,由此被称为"OL电影导演"｡"越来越多的人找我拍电影,而我的职员工作也越来越繁忙,已经到了无法同步的地步,所以我才选择做职业导演｡"

"几十年之前日本曾经出现过几位女性导演,但当时电影圈还是以男性为主,没有后继之人｡最近这两三年,女性导演作为职业导演出现得比较多,而且每年在不断增加｡"安田真奈说,"女性导演的出现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但最大的理由是电影观众现在以女性为主,导演或者剧作家是女性的话,更容易引起女性观众的共鸣｡"

日本知名女演员桃井熏对女性导演的描述是"在日本,想拍电影的女性其实和男性差不多,但真正能有作品出来的最多只有10%"｡桃井熏此次上海之行除了宣传自己出演的《武士的一分》外,还带来了自己首次以导演亮相的作品《无花果的脸》｡

《无花果的脸》并不是桃井熏的导演处女作,"我拍过3部电影和无数的电视短片,但都没有署自己的名字｡因为日本还是个男性社会,署名会对女性不利吧｡这次是受到长期合作者邀请,而且我也到了一定的年龄｡"有趣的是,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该片的导演桃井熏就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桃井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既没被列入日本电影周展映影片,也没被列入新人奖的名单｡"桃井熏戏称"这就是日本男人的做法"｡当然让桃井熏颇为骄傲的是,虽然影片的票房比自己的预期要不理想,但很多女性观众在看完电影后都在自己的博客中为桃井熏做了免费却重要的推荐和宣传｡

日本电影已出现明显的上升势头,这给正在探索商业大片的中国大导演们带来的,不知是警示还是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