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闪失：沦陷了我，成全了你

南北风

寂寞，是可耻的。而我，宁愿可耻。

一支烟，一杯酒，是我一左一右的伴侣。我愿意它们一生都伴我左右。

你缺少一个男人。你需要一个男人来陪你。可可气急败坏地抢过我手中的烟，在它未燃起之前，便让它无声地揿灭在堆满烟蒂的烟灰缸中。

烟灰缸是一只漂亮的海螺壳，是很多年前我从北戴河背回来的。

我无声地从烟盒里再抽出一支烟来燃着，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嘬起两片涂着口红的唇，让烟雾袅娜地从两片红唇中缭绕而出……

腾腾的烟雾，在我眼前缭绕着，使我一双汪着忧愁的眼睛，愈发显得寂寞。

我的寂寞，是两个男人给的。

那两个男人，一个叫安，一个叫仁泽。

想起安，我眼前就有了白裙飘飞的情景，就有了十指相扣的画面……

而仁泽——

仁泽能让我想起的，却是一幅怎么也想不起来的空白画面。是不是因为，我与仁泽，总是在虚无的网络上相遇的缘故？

那个夏天的夜晚，我经常会在MSN里与仁泽相遇。每次相遇，我总会情不自禁地举起右手，我的手异常光滑，只是，它是空的，很久，它都没有与男人相握。

望着这只手，我的心底会不由自主地响起一声叹息。

我的心就是这样慢慢空虚的。

也许正是因为空虚，因为寂寞，我才注意到了仁泽。不经意的抬头，常常会碰到他的目光，虽然，那只是他挂在网上的头像。

有一天，他发来贴子，要和我一起喝茶。他说他喜欢茶，喜欢看着茶叶在滚汤的水里一片片地翻卷、舒展……

那样子，就像你一样优雅，仁泽说。然后，把一杯漂浮着片片绿叶的茶，发过来。

那杯茶，呈现出一片嫩芽般的淡绿，我一直燥热不安的心，片刻之间忽然沉静下来，我体味到了一份甘草般的清凉。

我终于忍不住，对仁泽说起了安。安是我心中无法言说的一片伤痛。

我和安认识六年，爱了六年。而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们之间的语言交流很少了，比语言交流更少的是身体的交流。我们似乎害怕见到彼此，总是寻找各种借口回避对方。

我有许久没见到安了。

我和安，不能见面，却又不知该如何结束。我们的未来，于我，是一种茫然和惶惑，于安未尝不是如此。

仁泽静静地听着，不说一句话。

而我，在对仁泽倾诉的同时，忽然想起了那些期望成空的夜晚，想起没有安的夜晚，那些突如而至的、来自身体与心灵的如潮般的贪恋，最终却因为无人相伴，只能化做泪水，自生自灭地落在枕上。

我突然觉得自己压抑得太久太久，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见一面吧！我给安打电话。那一刻，我是那么期待着安能注意到我的寂寞。但是，他没有，他沉吟了许久，才在电话里说，他在机场，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飞往外地。

什么时候回来？我心一阵酸楚。安要去外地，却没告诉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总是让我帮他准备行李，临行前，总是依依不舍地缠着我，直到最后一刻。

你能快点回来吗？我一阵冲动，我想你。

我说得很直接。

安沉默。然后说，来不及了，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接着，像逃跑一样地挂断了电话。

女人最难堪的，恐怕就是有要求，却被拒绝。就像这次。

我伤心地哭了。不只是伤心，还有屈辱。尽管我想见安的心情并不像我说的那样迫切。

仁泽就坐在我对面，我一抬头便能看见他。他的眼神温和而充满怜惜。我知道，他眼神里所有的温柔，都是为我。纵然，我们不能直接地彼此凝望。

别这样看我，我有那么好看吗？我在QQ上对他说。他马上回复，在我眼里，你是花朵，是时间，是一生最重要的遇见。

男人，最动听的情话背后，都可能会藏着一个不肯罢休的目的。就像阿Q翻越墙头跟小尼姑说：我想跟你困觉一样。

那是因为，也许抱在怀里才是真实的。而想念，是那样单薄，风一吹，就散了。仁泽反驳我。

我沉默，第一次认真地咀嚼着仁泽的话。

真的是这样，只有抱在怀里，才是真实的，就像我和安。没有了火热的纠缠，没有了相依相偎，哪怕那思念再浓再深再切，也还是如风一样，飘散无痕。

明知仁泽的话背后一定还藏着没有说出的话，但，心里还是留下了深深的划痕。

我和仁泽就这样交往着。

他还是那样，眼神温和而亲切，总是适时地递过一杯飘浮着片片绿叶的茶。这杯茶，在燥热的夏季里，是难得的一片清凉，总能驱散我心头的那份燠热和烦燥。

心静自然凉。安带给我的烦燥，在仁泽的茶里，渐渐地消褪、淡去。

我始终觉得和仁泽这样交往没有什么不妥，直到有一天，他约我见面，地点选择在宾馆的酒店。但在走近宾馆的那一刻，我终还是选择了逃离。我想不通，莫非世间所有男女间的交往，最后都要落入世俗，落入情感，落入身体？

第二天，仁泽给我在QQ上留言，仁泽说：我们认识有许久了吧？我们都是喜欢喝茶的人。一般来说，喜欢喝茶的人，欲望都比较清淡，而且，情调都比较雅致，那么，我们是不是该真正地见上一面，该真正地在一起喝一杯茶呢？我请你喝茶，那是因为，长久以来，我一直渴望能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和我一样，喜欢同一杯茶。借着这杯茶，我们坐在一起聊天，亦或是什么都不说，只是看茶叶在水中舒展也好，而你就是我一直渴望的那个人。

说话，或者看茶叶舒展，难道男女之间真的有这样的一种关系，可以让人无牵无挂且又快乐无比？

我心里有那样一种感觉：有些喜欢，又有些害怕。为什么会是这种感觉，却说不清楚。

我在心里说不，可还是点头同意了。我渴望着那种让人没有牵绊，却又能给人以快乐的感觉。

仁泽选择离我上班较近的客楼茶庄。两杯茶端了上来，好在，他没有提起那次酒店的约会。在QQ上，MSN上，一般都是我在说，仁泽在听。那是因为，我一直觉得，隔着荧光屏，我和仁泽就像电视画面，人是不真实的，所以无须戒备什么，无须把心用一堵厚厚的墙隔开。

而与仁泽面对面，才发现，一直以为虚幻的东西，也会那么真实地摆在面前，而一直以为熟知的一切，却原来不过是陌路，因此，那些曾经向仁泽毫无隐藏的伸展的爪须，忽然间收缩成无形，不想再让他碰触，那些早就想好了的话藏在心里，不肯再轻易吐出。

两个人，就那么沉默地望着茶叶在透明的水里伸展开柔软的肢体，跳着轻柔的舞蹈。

仁泽打破了沉默。他说茶，说泡茶的壶，说沏茶的水，说喝茶时与之相伴的音乐，一定是要那种古典且是民族的。要由筝，琴，琵琶，演奏。因为只有这几种乐器演奏的乐曲，才能与茶相配。

后来不知道怎么又说起电影。我喜欢那些温情的画面，而仁泽却喜欢电影中那些极为罕见的冷色背景。他说那样的画面，虽然苍凉，却总能让人想起冷峻的人生。

他说有那样一部电影，他想不起叫什么名字，电影中的男人不求回报地对那个女人，可是女人却一直沉睡不醒，最终她也没有醒来，而男人却找到了真诚的友情。

沉默并不代表没有力量，仁泽说。仁泽的话像是台词，却说得相当动情。特别是说最后几句时，他一直盯着我，从他的眼睛里，我看见了火热的光。

我低下了头。

不可否认，仁泽很解风情，也有时间风情，但是我的心依然抵抗着。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们越来越没话说，就像一幕无声电影，绝望而努力甚至带着恨意地纠缠，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从茶馆里出来，已经很晚了。仁泽坚持送我回家。经过人形天桥时，他伸出手，我迟疑了一下，把手给他，他安静地牵着，没有多余的动作，这让我心里暖了一下。我喜欢没有纠缠的牵手。

过了人形天桥，便是一条树很多的路，一棵挨着一棵的树，把一条路遮蔽得幽静而清凉。到了树最密集的地方，仁泽忽然环住我的脖子，然后，他的温热的湿润的唇，便贴在了我的唇上。我挣扎着，他有力的手臂却让我无法动弹。他的嘴唇压着我嘴唇的那一刹，我对自己说不能，一定不能，可是，我的心却动了，一阵愉悦的颤栗那么真实地流遍我的周身。

久违了，亲吻。我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份愉悦。

我终于没能抵抗得了仁泽，终于没能抵抗得了身体的诱惑，我和仁泽，有了一个风生水起的合欢夜。

身体的激情过后，心里竟是无限的酸楚与苍凉。这是我早就料到的感受。

其实早就明白，我与仁泽之间，只是那种比爱少，比吻多的感情。也许不是感情，而是身体与身体之间的骚乱，等一切平息下来的时候，剩下的只是流不尽的泪水，洗不尽的耻辱，愈合不了的伤痕……

不过，我能说什么呢？在我和仁泽纠缠的那一刻开始，我已失去了身体的自由，好在精神暂时还能独自飞翔。

回到家里，从包里掏出手机，十几条未接电话，都是安打来的。安这么急切地找我，不知出了什么事，而我却不想回，为那片刻失去的自尊。

我毫无情绪地打开电脑，进入许久都没有进入的邮箱，邮箱里皆是安的留言。

安说，也许，我们的身体太久没有在一起了，所以，有时想起从前的种种，竟恍若隔世，会有种陌生的感觉。可是，真正让我离开你，却是不能。曾经，我答应过你，我们一起穿过青藏公路，穿过唐古拉山，看完那蓝得让人落泪的天空，再去大草原……我知道，我们这么久没在一起，是因为我们之间有太多的相像，我们的灵魂，都喜欢漂泊不定，也许，我们只有在旅途中，才能找回从前的那份感觉……

读着安的留言，我忽然泪流满面。与安从情感到身体的纠缠，与仁泽从身体到情感的纠缠，无论是哪种，那种感觉，都像昙花一夜盛开，不过是贪图一时的热闹，最后，剩下的仍然是空空的枝头……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贪恋那一时的热闹，以免热闹之后的寂寞，更加蚀骨。

我按下删除键，把安的留言永久地删除。同时删除的，还有仁泽那时时刻刻地都在望着我头像，然后，为自己倒上一杯酒，轻轻地啜了一口，再为自己点燃一支烟。

寂寞是可耻的，但，我宁愿寂寞。因为，有酒，有烟，似乎只有它们会永远地伴着我，一左一右，与我，永远的不离不弃。

(责编 苦丁香 kudingxiang1991@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