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伟
凌晨,位于东非屋脊埃塞俄比亚欧加登达加普尔地区西北30公里的奥伯勒小镇。37名来自河南石油勘探局地质调查处的工程技术人员带着一身疲惫,和往常一样早早地进入了甜美的梦乡,谁也不会想到一场巨大的灾难正向他们袭来。
两点许,索马里族反政府武装欧加登民族解放阵线的200余名杜法安突击队员悄悄地包围了石油勘探工地。随着战地指挥官的一声令下,暴徒们端起长枪短炮对着帐篷和设备肆意开火,工地内顿时火光冲天,哭喊声和爆炸声此起彼伏。守护工地的100余名政府军官兵仓促组织还击,由于势单力薄很快就败下阵来。暴徒们随即蜂拥冲人工地,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
男人是一名从南阳来的地质勘探工程师,也负责保管工地上惟一的一部海事电话。在密集的枪林弹雨中,男人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无法躲过这一劫,于是一边猫腰跑动躲避子弹,一边拨通一个电话号码。就在男人往外跑的时候,一颗流弹击中了大腿,他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男人似乎看到死神在向他招手,但求生的欲望促使其用手抓地匍匐爬行,同时又拨通了第二个电话号码。才说上一句话,一颗迫击炮弹在前方不远处落地爆炸,进飞的弹片狠狠地扎进男人的臂膀。男人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了,惟有手指还能动弹,那瞬间他明白自己的时间所剩不多了,这时候,他毫不迟疑地拨通了第三个电话号码。电话接通后,男人忍着强烈的疼痛,咬紧牙关才说出了五个字,就被赶过来的暴徒枪杀了。
灾难终于过去,暴徒们押着人质和战利品撤退了,大批的埃塞俄比亚军警也赶到了现场。在飘荡着血腥味的工地里,救援人员发现了9名中国工程技术人员和65名埃塞俄比亚工人的尸体,死者个个面目恐惧哀怨,场面沉重得令人窒息,凄凉得让人心碎。梅厄斯总理听取汇报后,立即下令彻底清算暴徒的滔天罪行。政府军在追击过程中。在荒漠上拾到了男人被掠走的海事电话,士兵们从已拨电话的存储记录里,找出了惨案发生时拨打到中国的三个电话记录,于是把它转交给中国大使馆处理。
噩耗随着无线电波传回了国内,遇难者的家人们陷人了无比悲痛之中。由于事发突然,这些遭遇不幸的青壮年人员几乎没有留下什么遗言。只有男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给国内打了三个电话,先后是他的女人、哥哥、母亲。律师们估算过,考虑到埃塞俄比亚政府赔款、保险公司理赔款、单位抚恤金、国内地方政府慰问金,再加上男人平时的积蓄,他的遗产将不会少于50万元。按照法律规定,女人、哥哥、母亲都有权继承这笔巨款,而遗产如何进行分配,毫无疑问,这三个电话的通话内容成了最重要的证据。
律师们通过走访,得知男人对女人说的是:“我不会再妨碍你了,你去找个好人家,临走之前对我妈态度好点。”而男人对哥哥说的是:“照顾好咱妈,忘记你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吧。”这两句话对分割遗产根本没有什么用处,为了迅速理清遗言,律师们又找到了第三个接电话的人,希望能够获取最后也是最有价值的线索。母亲泣不成声地回答:“他在电话里没说别的,就说了五个字——‘妈妈,我爱你!”
男人在生死关头,所有的遗言竟然无一与财产有关,言语间表达的只是关爱和宽容,这让看惯了尔虞我诈恩断义绝的律师非常吃惊,难道这就是一个临死之人所说的最重要的话?他们仿佛看到,在血光剑影的夜晚里,在沉重凄厉的枪炮声中,一种深埋心底已久的柔情,把男人的怨恨冲刷得无影无踪。
其实,每个人的情感世界里都有一个柔软的部分,无论岁月沧桑,无论物是人非,触及它的时候,都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痛得必须撒手丢掉心中的怨与恨。
(图/毕传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