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匠的哭泣

冯　肯

说错话令人难过，说错话而没机会说句对不起叫人更难受，而最残酷的是，对方是你最亲的人。看作家比利写的《七百个星期天》就有一件影响了他一生的憾事。

那年夏天，比利爸爸诸事不顺，一晚突然毛躁起来，大骂儿子读书懒散。比利破口而出：“你懂个屁！”爸爸既惊且怒，比利又怕又悔。父亲盛怒无言，良久，携母亲外出打保龄球。比利想道歉，又说不出口，心想：算了吧，回来再道歉吧。

天不从人愿。深夜，妈妈回来了，可是笑声不再，哭声却愈逼愈近。爸爸没有回家，以后也没有，爸爸在球道上心脏病猝发死了。

警员把遗物送回，包括棒球帽、结婚戒指、手表和钱包。比利一生第一次打开爸爸的钱包，“内里只有他的驾驶执照和我们的相片，那是一个深棕色的皮夹子，四角已磨损，却俨如一本圣典。我从未看过这些照片。哥哥、祖儿、里普与我不同时代的照片，都给细心收集起来。最后一张，是妈妈的单人照，大概摄于他们邂逅的年代———年轻、美丽、永恒。我把钱包合上，陷入良久的无声哭泣。”

那年，十五岁。

书名《七百个星期天》的由来，比利说，粗略计算，他与爸爸相处的短短十五年，加起来，约摸就等于有七百个星期天的时光。

薄薄的小书，其实笑料极多，有些读来笑得肚子痛，更多的是写心得轶事，但惟独几段他与父亲相处的时光，令我对这位偶像更添迷惑。原来一张笑脸早被洗练，笑中有泪，大概伟大笑匠的背后，都有这么风霜一页。

比利也喜欢演戏，他对自己的黑暗面异常警觉，甚至看书必先看结局。我们的黑暗面恐怕不比比利少，我只想学习现实中的比利，化哀愁为力量，好好爱着身边人。

（妙手仁心摘自《时文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