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 直
如今是一个杂文资源相当丰富的时代,同时又是一个杂文作品不够繁荣的时代。杂文素材几乎让每一个有幽默感的人,随口就能调侃出几句杂文语言的经典,但类似于杂文形式的批判类艺术体裁在当今却都没有显现出“牛市”的走向。比如讽刺的相声不如调侃的小品,批评的漫画不如幽默的漫画。在这样一种固有的“土壤”下,老夫是怎样爱上写杂文的,有点说不清楚,有点讲不明白,保守估计是来源于自身的“傻劲”。是为了追求一种文化的“原生态”唱法。
我小学四年级,“文革”开始,停课两年后直读初中,学“红宝书”,唱语录歌。到高中时我就成了只会写字、不会算数的傻子了,于是扬长避短把自己挂靠在“诗人”的“团伙”上。写到二十岁还是在儿童杂志上打转,写到还有童年的记忆却没有了童心的时候,觉得不妥,再锲而不舍地给儿童写诗,那就是老顽童带孩子,个个都得变皮了。
于是后来只好用傻劲读书。我把挣到的稿费全部买了书,到1993年我调到广西北海时,十吨的集装箱,一半是书,一半才是“家”。“人家到沿海是淘金,这傻小子发来这么多书干什么?”这是本单位黄闯女士对我的“赞美”。
其实我的傻是从小做下的病根,七岁那年因举报邻居大婶偷拿卖瓜老头儿筐里的香瓜,挨过我娘一嘴巴。我娘的理论是,卖瓜的老头一会就走了,可大婶是我们的邻居,你该得罪哪个?娘说:“这孩子是个傻瓜。”我不服气。当我成为一名市委宣传部的干部时,我这眼睛不知为什么,总能看见有人在偷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筐里的香瓜,是说?还是不说?然而,我不把“偷瓜”的人,“偷瓜”的事,写成杂文拿去发表,心里就不舒服。有人说我这是长期被人家领导而产生的忌妒心态,可是让一个傻人以忌妒心态监督公权,有时比一些职业人的监察还明察秋毫。
傻人老夫在读与写的过程中变了,投入到工作中的热情怎么也高不过写杂文的热情,我觉得对不住单位每月发给我的五十四块五毛钱.于是在一个朋友的介绍下,我转行到了一家报社当编辑。我的朋友、领导、家人,没有一个夸我选择对的。人家从宣传部到报社是当官,你去做编辑,这不“倒挂”吗?可我从心里感谢那家报社的老总,他欣赏我,他说我“写杂文比当官有响声”,他也写杂文,他也那么一如既往地用杂文“向世界说话”。
选择了杂文,更换了职业,选择了杂文,改变了人生,选择了杂文,甚至“重组”了灵魂。我为我能发现“偷瓜的人”就在我们身边而激动,我为我能发现自己的灵魂中也暗藏着“偷瓜”的动机却能及时更正而庆幸,否则,说不准我也与那“偷瓜人”一伙了。
写杂文虽然不是我的专业,但我也曾一度专职编过几年杂文,在与杂文家接触过程中,我有辛编发过舒展、牧惠、邵燕祥、鄢烈山、魏明伦、朱铁志、王乾荣等众多名家的作品,深感自己的差距,于是才能潜下心来,继续读书,继续写作。我是在写杂文的过程中重新构筑了我的知识体系和价值观。如今,我已过了知天命之年,但还能时刻保有澎湃的心;我的爱。我的恨与时代共同“保鲜”。儿歌早已不写,但那颗童心却复活了。是杂文让我把生命的血脉植根在民间,我心脏的跳动与苍生同频;虽然还拿不出大把的票子捐助慈善事业,但我每时每刻都关注着民生、民权;我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我自觉加入了那些有良知的知识分子的合唱之中。我虽然不是那只早叫的公鸡,但跟着先啼者报晓我一样快乐,太阳出来与报晓的公鸡无关,但酣睡中醒来的人中一定有鸡鸣即起者。
傻人是不会用巧劲的,傻人的杂文也毫无技巧。就像唱歌,底线是有的,声调也定好了,就这样的高度了,允许你有各声部的唱法,但唱出之后必是和谐的,你才会得到评委们的高分,才能进入下一轮,你嗓子再高也不能跑调吧。我力争让自己的杂文唱出原生态,不反串、不花腔,高度有顶不跑调,低度有线要出声;利益上与大众捆绑,语言上与民间粘贴;把道理说得实在,把文章写得好看,把形象揉入其中,若能一路形象到底更好。真嗓子的“原生态”唱法,为的是人间正义。当今杂文家幸运的是,读者对杂文的渴求要比杂文家们创作的动力澎湃得多,每一个有正义感、有公正心的人,每一个血色还是红色的人,都渴望着更真实的声音,这就是每一个杂文家肩负的使命。
从1986年6月1日发表第一篇杂文到现在,二十年来我没能为读者奉献几个仙桃。但烂杏还有一筐,能挑出那么几个好杏让读者尝尝我也就知足了,因为如今种桃栽杏的人不少,好果子也不少。感谢杂文报刊,不仅给了缕缕阳光,给那些心中渴望正义、渴望良知的广大读者们。改变灵魂的人,这或许就是杂文的力量吧。